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很重要的一個問題。
紀連笙已經在腦海裏反反複複問了自己這個問題無數遍。
可最終,她都沒有找到一個答案。
“要不要吃點?好歹果果腹,免得餓死在這個破廟裏。”身旁傳來一個輕佻懶散的聲音,在這樣一個黑漆漆的夜裏難免顯得有些突兀。
她沒理他。
或者說,她現在恨不得撲到他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破口大罵。
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和他一起淪落到這麼個鬼地方。
沒有人,沒有煙火,放眼望過去,就隻有一間搖搖晃晃的破廟和一個陰森幽暗的墳地。
“你瞧這天色,馬上定然會下一場大雨的,”他討好似地笑了笑,將手裏烤成一團焦的東西硬塞到我手裏,“我知道,你先前說得對,‘寧宿荒墳,不宿荒廟’,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智慧,可咱也不能因循守舊,不知變通是吧?這裏的情況我們都不清楚,沒醫沒藥的,萬一淋了雨,生了病,可怎麼辦呢?”
她還是沒理他,扭過頭就去看窗外濃得不見底的夜色。
身旁之人無奈搖頭,幹脆也不避諱,直接就挨著紀連笙坐了下來。
紀連笙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生怕他又把什麼黴運霍霍到自己身上。
“我叫於澤心,初次見麵,還望多多關照。”他伸出手,麵帶微笑,風度翩翩,謙遜有禮。
“哼!”這次她終於發出了一個字音,卻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友好了。
於澤心見她還是對他這麼戒備,愛答不理的,沒辦法,隻能試圖找些話題來講。
“那個......你手上是不是也有一個金色的鐲子?”
紀連笙摸了摸袖子裏突然多出來的金鐲子,眸光動了一下。
有戲!
於澤心激動了一把,但未免再惹紀連笙反感,他隻好努力控製住自己的麵部表情。
“那個會發光的人不是說了嗎?要我們按照鐲子上的提示做,想必我們隻要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任務,就一定能回去的。”
廢話,這還用得著他說嗎?她又不是沒長腦子!
紀連笙在心裏白了他一眼,麵上卻稍稍鬆了鬆、
“我叫紀連笙。”
既然是要完成任務,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來得快,雖然她內心裏覺得於澤心根本就是一個拖油瓶,不然就是一個偷奸耍滑的家夥!
“紀連笙?”於澤心的眼睛亮了一下。
“怎麼,你聽說過我?”紀連笙心裏的警惕一下上升。
“不,不,沒有。”於澤心立刻否認,“我隻是覺得今天在路上撞到你,實在太抱歉了,不然你也不會來到這麼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
呦嗬,還有點自知之明啊?
那她倒想問問,為什麼她在離馬路邊那麼遠的早餐店買早餐,他都能從隔著一個花壇,幾棵小樹,一個噴水池的馬路上騎著自行車撞到她身上?
莫非她的身上是帶了強力吸鐵磁不成!
雖然她心中翻江倒海,但這些話她並沒有質問出口。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趁現在,我們來看看這對鐲子有什麼玄妙吧。”紀連笙伸出自己的右手,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向手腕上的金鐲子。
於澤心也伸出自己的左手,和紀連笙的並排靠在了一起。
火光霎時躥躍,於澤心和紀連笙同時閉了一下眼睛。
等到他們再往金鐲子上看去的時候,本來樸實無華,什麼都沒有的兩隻鐲子上竟分別顯現出了一個字——麟玉。
麟玉?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也許......”於澤心見紀連笙的臉都黑了,有些不忍心地安慰了一句,“這就是能讓我們回去的寶物,我們努力找找,指不定明天就能找著了。”
紀連笙抬頭看了於澤心一眼,憋住心裏又開始翻湧的怒氣,站起身就找了處離他遠點的地方坐了下來。
“轟隆——!”
“轟隆隆——!”
“嘩啦啦!”
大雨傾盆。
紫藍色的閃電頓時劃破漆黑的天際,迷離閃爍的光芒映照在不遠處的墳地上,殘破慘白的墓碑,加上荒亂遍地的野草枯石,如果不是身邊還有一個大活人,紀連笙都開始懷疑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夏天就是這樣,打雷下雨什麼的很正常,你要是覺得害怕,就靠著火堆坐,我把這塊地讓給你。”於澤心嬉皮笑臉地看著我,似乎篤定了她心裏在害怕,又似乎是故意激將她,讓她坐過去。
“你以前有沒有練過一些格鬥術?”紀連笙沒理會他的話,反而開口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於澤心不由愣了一下,茫然搖頭:“沒有啊,我還是一個學生,學生之間,禁止打架。”
果然是一個拖油瓶!
紀連笙心裏暗恨,麵上卻十分平靜“主人回來了,你不想被打殘的話,就快點躲到佛像後麵去。”
於澤心的心裏一個激靈,他努力聽了聽外麵的聲音。
果然,除了密集的雨點聲和轟鳴的打雷聲,其中還夾雜著很輕微的腳步聲,這腳步聲雖小,卻絕不隻是一個人的。
看來,真是這個荒廟的主人回來了。
“你要是對付不了,就叫我,我雖然不會打架,但口才還不錯,說不定能讓他們刀下留人。”於澤心從地上跳起來,自認為很仗義地拍了拍胸脯,然後一溜煙藏進了佛像後的木桌底下。
“......”
要是這輩子她還有命回去,別讓她再看見他!
“呼——!”狂風呼進,廟門隨之在雷鳴電閃中被緩緩打了開來。
“咦?大哥,這裏多出來個小娘子!”
十幾個看不清樣子,渾身破爛不堪,頭發拖在地上,滿臉亂糟糟的乞丐,手裏拿著個破碗從外麵走了進來。
本來一個個都是哀怨愁苦的模樣,不成想,一進門竟看到了一個清秀幹淨的姑娘,這可把他們給樂壞了。
“先別動。”為首的大哥還算有點理智,開口阻止了一群躍躍欲試的小弟,“這裏荒山野嶺的,你們什麼時候見過有姑娘出現在這裏的?”
此話一出,宛如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底,眾人心裏一個冷顫,紛紛害怕地往後麵退了一步。
“進來啊,各位客官。”紀連笙低著頭,蒼白的臉色在道道閃電中露出詭異的微笑,“各位客官的酒水,奴家都已經準備好了。”
紀連笙還是坐在角落的地上,可她的目光卻陰惻惻地盯緊了門口的每一個人。
突然,從她的額頭上,淩亂的發絲中間,有一道鮮紅的血跡緩緩流下,蜿蜒崎嶇,醒目慘白。
“啊——!”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刺破這時詭異寧靜的氣氛,其中一個看起來最為膽小的乞丐尖叫大喊著衝進了暴雨裏。
其餘的乞丐見此情形,也不敢繼續待下去,跟在那人後麵就往外跑,連頭都不敢回。
那大哥模樣的人不愧是眾乞丐之首,這般情狀之下居然沒有拔腿就跑,反而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看樣子似乎是想看看那個陰暗角落裏,著裝怪異的少女究竟是人是鬼。
“客官~,”紀連笙忽然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動作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陰惻惻地笑著,鮮紅的血從她的下巴“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快來呀,我們喝酒。”
這下,縱是那位乞丐大哥再怎麼鎮定,此刻也是心膽俱顫,轉過身就發足狂奔。
“......”紀連笙默默收回了剛從口袋裏拿出的綠色調料。
“妙啊!”於澤心見那夥人走遠,屁顛屁顛就從木桌底下爬出來,湊到了紀連笙麵前,“紀姑娘真是使得一手好妙計啊!”
紀連笙盯著於澤心看,那張異樣蒼白的臉在陣陣雷光下顯得那麼違和。
於澤心不禁心裏一頓,卻見紀連笙突然一頭紮在他的懷裏,拚命地扭動起來。
“喂,咱可開不起這個玩笑啊......”於澤心立刻用手使勁把紀連笙往外拽,可不知怎麼,紀連笙就是纏在他的身上下不來。
這下於澤心可是心涼了一半。
“它把我們送到古代來了。”正當於澤心準備魚死網破的時候,紀連笙忽然放開了他,往後退了退,攏膝坐了下來,“那幾個乞丐的裝束看起來不像是史書上記載過的,當然,不排除他們穿不起史書上的衣服,或者史書漏記、遺落。”
紀連笙一下轉變的這麼快,於澤心愣愣呆住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拉了拉自己的前襟,滿臉嫌棄地別開了頭。
“這些是不是番茄醬和奶油?”
紀連笙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麵包,然後把它撕成兩半,一半用紙包好,塞回口袋,一半往嘴巴裏送。
“你撞我的時候,我正在買早餐。”
“......”
“你先睡覺吧,今天我守夜。”
“你看起來對曆史很有研究?”
“我父親是史學方麵的教授。”
“......”
“不過他已經死了。”
“......”
於澤心默默看了一眼紀連笙手上的麵包,咽了咽口水,仰頭倒地,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紀連笙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於澤心,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巴裏,拍了拍手起身。
她從荒廟裏找來一些枯枝爛木板,然後就著火堆坐了下來。
劈裏啪啦的火星不時從火堆裏冒出,然後化為灰燼,散落在空氣中。外麵雷聲陣陣,大雨滂沱,呼呼的冷風從破敗的窗戶縫裏吹進來,又從三兩塊遮頂的瓦片裂口吹出去,雨水順著冷風溜進廟裏,涼颼颼的,滿地的濕露。
今夜可注定無法好眠。
紀連笙呆坐在火堆邊,未免有些無聊,她伸出手,嘗試將右手手腕上的金鐲子取下來,可這看起來細細鬆鬆的鐲子竟是怎麼用力也取不下來,就好像是身體上的一個烙印一樣。
真是見鬼了!
紀連笙氣得心裏大罵。
“命運已經注定,咱就別掙紮了,也許到最後,真正能讓我們回去的就是這個鐲子,這個時候你要是不小心把它弄壞了,可就別無分號了。”閉緊眼睛的於澤心忽然出了聲。
紀連笙用餘光瞧了瞧另一個被他半掩在袖子裏的金鐲子,微一抿唇,最終還是鬆開手,沒有繼續較勁下去。
這一晚上的風雷暴雨,第二天反而迎來了一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
陽光明媚,視野開闊,如果不算上旁邊的墳地,紀連笙想,她的心情會好上許多。
“我們往哪邊走?”於澤心往四周挨個看了一遍,根本看不出這四個方向有什麼地方不同。
“不知道。”紀連笙回答得簡單幹脆。
“......”
“扔硬幣吧?”紀連笙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銀灰色的硬幣。
於澤心再次往四周看了看,所見無果後,也隻能無奈地同意她的方法。
硬幣被高高拋起,金色陽光下,璀璨得讓人看不清。
“正麵,我們就往南走;反麵,我們就往北走,東西方向自動放棄,認同否?”紀連笙抬頭去看餘澤心,右手緊緊壓著左手手背。
餘澤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
紀連笙見此,挪開了自己的右手。
是反麵。
往北走,背光,背陽,陰氣重,這可不是個好方向啊。
紀連笙心裏犯嘀咕。
“原來是往北麵啊,正巧我心裏想著就是北麵!”餘澤心看到這樣的結果,似乎極為開心的樣子。
紀連笙偏頭看了一眼正高興的於澤心,心裏篤定這個家夥天生就和她不對付,搞不好前世還是對敵人呢。
“咱們走吧。”於澤心打頭,先一步就往前走。
紀連笙一言不發地跟在了他後麵。
兩個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歹是在接近黃昏落日的時候,看到了一戶人家。
眼見落腳的地方有了,兩人不敢耽擱,馬上就趕了過去,敲開了大門。
這家人是靠砍柴種田為生的,家裏隻有三口人,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半大的孩子,家裏雖算不上富裕,但看起來溫飽是沒問題的。
“來,喝點小米粥暖暖胃,我看你們應該是趕了很長的路吧?”李嫂笑著將兩碗剛煮好的小米粥放到紀連笙和於澤心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