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突然的失重感傳來，原本隻是撐著額頭在閉目養神的阿妍，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不等完全清醒過來，手先一步抓住了正要從肩頭滑落的披風。

隻是，雖然她的手抓到了一點布料，但人小力輕，根本拉不住那麼沉的一整件衣服。

眼看著那件素白的披風就要落地，卻在最後關頭被另一雙手穩穩接住。

“馮姨......”阿妍揉揉眼睛，手裏原本還攥著的一角布料也放了開來，改為拉上了眼前人的胳膊。

“哎。”馮金錠輕輕應了聲，先是摸了摸阿妍的頭發，看有沒有汗濕，又重新把披風給她裹好，“阿妍困了嗎？馮姨抱你回去睡一會兒好嗎？”

搖搖頭，“阿妍不困。”

被安置在最遠位置的阿妍，隔著小廳，望了眼內室的方向，擔憂地問道：“馮姨，我娘親她現在怎麼樣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馮金錠彎下腰把阿妍抱了起來，輕輕拍了兩下，這才慢慢開口道：“阿妍乖，你娘親最近有些不舒服，阿妍要懂事，不要去鬧她，知道嗎？”

“阿妍放心，有阿妍，還有阿妍的爹爹陪著你娘親，你娘親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隻不過......”

說到這裏，馮金錠也是忍不住停下來抽了下鼻子，再開口的聲音微微暗啞。

“隻不過華哥兒他去了很遠的地方，阿妍也知道的，你哥哥他平時最是孝順。現在你娘親病了，但華哥兒卻不能在身邊侍疾，那，不管是你娘親，還是華哥兒，心裏都會不舒服，是不是？所以，阿妍不能再在你娘親麵前提起哥哥，知道嗎？”

阿妍抿緊了嘴唇，點點頭，不等馮金錠再問，就扒著她的脖子，把臉埋了下去，不讓她看見自己早已紅透的眼眶。

所有人都把她當作小孩子在哄，可是，阿妍她明白啊。

那個在這個世界上，她第一眼見到的人，那個明明自己就還是個小屁孩，卻一個字一個字教她喊“哥哥”的人，那個會對個小嬰兒拍著胸脯保證“哥哥一輩子保護你”的人，再也沒有一輩子了。

那個在她莫名其妙穿越重生，對周圍一切都不安警惕的時候，會拉著她的手，不在乎她一次次回避的態度，耐心的陪在她身邊、跟她說話、逗她笑，不管她做了什麼，都沒有凶過她一次的人，他再也、再也沒有一輩子了。

明明他的人生都還沒有正式開始，明明他的以後都還應該有著光明的未來，可以，所有的一切，在還沒有開始之前，就已經戛然而止。就在他十歲的這一個秋日裏。

失足落山？

這樣可笑的意外，讓人要如何接受！

可是，就算是不能接受，又要如何？

生生死死，豈是一個“不接受”所能撼動的。

甚至因為是小孩子，所以就連喪事都靜悄悄的。

而阿妍站在角落，輕易就被所有人忽略了過去，沒有人會關注她的反應，因為沒有人會覺得一個不過四歲半的孩子能夠弄明白什麼是生死。

但她是真的懂啊！

咬著下唇，閉著眼睛用力壓在馮姨的肩頭，卻控製不住眼淚往下流。

阿妍甚至不敢哭，因為就算是她自己，她也不敢告訴別人，她懂，她真的懂。

她的哥哥，已經永遠被時光留在他十歲這一年的秋日，再也見不到下一次的初雪，也再不會走過春天，在她生辰那一日，采一朵花來說我妹妹又長大了一歲。

“阿妍乖哦，不哭不哭，你娘親很快就會好了。”馮金錠拍著阿妍哄道，隻把她的眼淚當成是被姚氏最近的狀態給嚇住了。

想到這，馮金錠心中也不禁歎氣，華哥兒這一走，簡直把姚姐姐的魂兒也帶走了大半，日日垂淚下來，才不過十幾天，人就已經瘦得不行。

更何況，隻大人也就罷了，阿妍如今還不到五歲，仍是跟爹娘住在正院裏，即便是拘著不讓她過去姚姐姐麵前，但光是這院裏的氛圍，怕就已經足夠讓小家夥不安了。

馮金錠現今一日日的往伯府跑，一方麵是為了她姚姐姐，另一方麵就是憐惜阿妍這個小丫頭了。

若不是還顧著榮承伯府的臉麵，她早就把阿妍給抱回去了，哪怕是偌大一個伯府，馮金錠還真覺得他們照顧不好小家夥。

就這麼樣的又過了些時日，這天榮承伯突然派人來叫阿妍過去。

阿妍不明所以得換上來人帶來的短衣長褲，一路跟著去到練武場。進入後，發現不僅是她爹爹，連娘親也在？

阿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但又覺得這猜測莫名其妙，大概是不可能的。

“阿妍，過來。”

榮承伯蹲下身對阿妍招招手，待阿妍過來後，把人一把抱了起來，帶著她往看台走去。

“爹爹？”

“爹爹現在有個好消息要告訴阿妍，阿妍想不想知道？”

阿妍歪了歪腦袋，配合道：“想~”

榮承伯也沒有再賣關子，直接便是說：“你祖母前兩日去雲積寺上香，經大師測算，現在終於定下我們小阿妍的大名了，阿妍高不高興？嗯？”

右手把阿妍固定在懷裏，榮承伯用左手在阿妍攤開的掌心上一筆一劃寫著。

“陶、千、宜，這就是我們小阿妍正式的名字了。阿妍喜歡嗎？”

阿妍眨眨眼，隻覺得手心癢癢的，那麼多比劃她根本沒看清。

當初她出生時，祖母就是找的雲積寺批命，結果說她命格特殊，最好隻先取個乳名。結果現在又是他們說她該起大名了？一件事賺了兩份香油錢，也是厲害。

阿妍對名字倒是沒什麼想法，反正隻要不是直接叫陶妍→討厭，她就沒意見。隻不過，陶家女兒的名字全都是疊字，阿妍原本以為自己也會是這樣的。

“阿妍喜歡這個名字嗎？和哥哥是一樣的哦。”姚氏走過來柔聲說道。

阿妍抬頭看向她病氣未消的臉龐，突然用力的點了下頭。

之前為了顧忌姚氏的心情，阿妍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哪裏不注意的，會讓自家娘親聯想起哥哥，再傷心一場。未成想，她現在竟能自己主動開口提起陶千華。

如果說取一個名字，可以幫助自家娘親慢慢走出來的話，阿妍當然是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