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院的狼藉,梁三歎了口氣,怎的真的每次看見她,她都這般狼狽?
感覺到梁三的目光,顧笑語睨了他一眼,轉身安撫顧延之去了。
眼下院中僅剩一座耳房一座東廂房,勉強還是能住人的,隻是那耳房窄小,裏頭又堆滿了布料,如何處理這些被退回的布料也是個問題。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梁三看著呆呆坐在門檻上的一家四口問道。
顧延之擺擺手,道:“不勞煩你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被拒絕的梁三也不覺得尷尬,走到四人跟前蹲下,“我去給你們找些被褥衣裳,日子總要繼續的。”
雙眼失神的顧延之終於將視線定格在梁三身上,早些日子瞧著萬分配不上自己女兒的老男人,此時大概是要瞧不起自己的了,“三兒啊。”
顧延之稱呼一出口,梁三打了個寒顫,像他這樣的大男人讓人這樣喊名兒還是首次,總覺得十分黏糊。
“三兒啊,”顧延之又喊了一遍,“我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語兒的嫁妝,她娘親的嫁妝,付之一炬了啊,我們沒什麼能讓你圖的了,你和語兒的婚事就作罷吧。”
話音剛落,梁三站起身,怒氣大盛,寬大的手掌緊握成拳,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早已說過,我梁家不會休妻,我梁三更不會開那退親的先例,我娶顧笑語,不為你家家世,為的......”
為何?梁三微微怔住,為了什麼?為損了她的名節負責?起初確是為作為一個男人的擔當,可為何這想法動搖了?
梁三看向仰著頭看著自己的顧笑語,卻見她絕美的臉上許是滅火時不小心蹭了碳灰,眼睛約莫是哭過的,紅得像隻小兔兒,那樣朦朧又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心跳又不自覺的加快了。
臉上隱隱有些發熱,心中又有些懊惱,娘的,慫個什麼勁兒?!“總之,我不會退婚的。”
梁三的反應在顧延之看來,成了他看上了自己女兒的容貌,可紅顏易老,沒有人能青春永駐,即便十年不變,二十年,三十年之後呢?失去了太多,導致顧延之有些像那驚弓之鳥,畢竟他所剩下的,也隻有妻女了。
“回去吧,我們家不需要你的同情。”
梁三看著顧笑語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這向陽鎮上,怕是無人比我梁三更沒有同情心了。”
顧延之微微怔住,梁三其人,確實是隻有令人聞風喪膽的份,從未聽聞他同情過哪個人。
見顧延之一直沒說話,梁三隻覺得心裏煩悶,原本見他們一家四口生活拮據,想著多少添點物件,不曾想會遇上這樣的糟心事,“這房屋修葺也需要些時日,你們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上我那小院住幾日。”
“成何體統。”
顧延之想都沒想便拒絕的了梁三的提議,“這院子雖然燒了,好歹還剩兩屋,掇拾掇拾還是勉強能住的,至於另外兩個屋子便不要了,你既不退婚,過三四月語兒也要出嫁了,再過個二三年小丫也該嫁人了,就我們兩夫妻住不了那麼大的院子,留著那屋子空著也無用。”
“我不嫁。”小丫扶著姚氏,看著顧延之眼中全是倔強,“我要一輩子待在幹爹幹娘身邊,誰都不嫁。”
“說什麼傻話,哪有女子終身不嫁的道理?”這話姚氏是極不愛聽的。
“我就不。”
顧笑語不說話,隻看著梁三許久,這人好似真的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感覺到顧笑語的目光,梁三扭頭看向顧笑語,見她依舊是用那水靈靈的眸子瞅著自己,臉上又是一陣滾燙,“你瞅著我作甚?”
顧笑語搖頭沒接話,隻是沒想到這人不斷護短的緊,連想法都是那樣與眾不同,這放在外頭的任何一處都是驚世駭俗的。
轉念一想,這人好似一直都是這樣,便也釋懷了,“梁大哥,我有個不情之請。”
軟綿綿的三字像那小貓兒的爪子,輕輕撓在梁三的心上,惹得他打了個哆嗦,忙道:“什麼事?”
顧笑語指著耳房中堆滿了的布料道:“我需要一口大染缸,大量的鹽。“
馬上意會顧笑語意圖的顧延之皺起眉道:“語兒啊,莫要再去折騰那些破布了,毀了便是毀了,再挽救也毫無意義。”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們也要生活呀。”
“我可以繼續在田莊照看,生活開銷再節儉些,日子還是能過的。”顧延之著實不願再去麵對那些毀了自己的物件。
顧笑語嘿嘿笑了,“那些東西堆著也無用,還占地方,賣掉不是更好嘛。”
顧延之是不願再去摻和的,歎了好幾口氣才道:“賣出去就別了,莫要害了人家,到頭來還落個聲名狼藉的下場。”
自從被趙家陷害丟了顧氏之後,顧延之便不再願意提及關於經商的任何一件事情,這已經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疤。
見顧延之不願再說,顧笑語隻是微微揚著嘴角,又道:“左右都是些廢料子,不行丟了便是,爹爹就當是給我們拿去玩耍了吧。”
顧笑語的請求顧延之一向是狠不下心拒絕的,猶豫了許久終於道:“拿去吧拿去吧,切記莫要惹事兒。”
顧笑語挽著顧延之的手臂,笑得眉眼彎彎:“爹爹最好了。”
看著父女兩人的互動,姚氏隻是無奈的搖搖頭,這語兒啊,遲早是要讓她爹爹給慣壞了的。
看著顧笑語撒嬌的模樣,梁三失笑,果真是個孩子心性的,真真是可愛極了。
“那我們去將布料搬出來吧!”小丫興奮的卷起袖子便要往耳房走。
“搬重物哪裏是你們能幹的?留在這兒照顧你娘,我與三兒去搬便是。三兒啊,趕緊跟上。”
“好。”
梁三個兒高力氣也大,搬起物件來半點不含糊,那高高的一摞卷好的布匹少說也是要近百斤的,可他扛起來卻感覺半點不吃力,臉不紅氣不喘的,汗都不見半點。
反觀顧延之,雖說這些日子每日都在田間勞作,氣力也是大了不少,但幾趟下來身上已經讓汗水浸透了。
幾趟下來,顧延之已經有些疲憊,梁三倒還是那樣精力十足。
待最後的布匹搬完,顧笑語與小丫這廂已經將小灶台清理好並燒了水,灶台上的鍋碗瓢盆已經毀了大半,所幸東廂房中還有茶壺茶杯,不然這幾趟忙活下來連杯水都喝不上,那才真是難受呢。
梁三接過顧笑語遞來的水杯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想著,這丫頭還真是貼心,水溫不燙不涼正正好。
正房已經燒毀,顧笑語姐妹二人萬不肯讓父母住那小耳房,將自己的物件一股腦的往那耳房中搬了,隻留了被褥床鋪,多數被燒毀的器具還是要去鎮上采買的,待所有物品置辦齊全,一家子身上的銀錢也花了個七七八八,染缸瞧著是買不成了,更別說那金貴的鹽。
天色漸漸暗下,燭光中,顧笑語望著堆了半個院子的布匹,微微歎了口氣,“看樣子還是要再過些時日才能處理了。”
正說著,早早便離開的梁三又不知從哪兒扛了一口缸來了。
“你怎的來了?”顧笑語迎了上去。
“你不是需要一口缸嗎?大的弄不來,門進不了。鹽我也給你弄來了,但也不多。”
顧笑語伸頭看向那水缸,才發現裏頭堆了滿滿一水缸的,全是晶瑩剔透的食鹽。
姚氏神色複雜的看著梁三,“這得花不少銀兩吧?”
梁三擺擺手,嘿嘿笑道:“不花錢,我偷的。”
“噗......”顧延之一口水險些噴在小丫身上,“你怎能幹這樣的事?虧得你還是個捕頭,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趕緊還回去,遲了人家告到縣令大人那兒,少不了你一頓板子,沒準還得丟了差事!”
“他們沒瞧見我,況且,這是那趙家的,外頭還有三口缸,我去搬進來,你們將這些布挪開,留個地兒好擺缸。”說著,他邁開長腿又出去,這回扛過來的缸裏頭又是滿滿當當的一缸鹽。
“你這是將人家的鹽庫給搬來了吧?!”
“太多搬不了,隻搬了三四成,這些你先用著,不夠我再去搬。”梁三的語氣就如同是從自家拿東西,輕鬆自如的很。
顧延之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三大缸的鹽饒是他們富裕時也不敢輕易屯著,畢竟這般上好的食鹽可都是天價,這趙家哪裏來的這般多的食鹽?
說話間,梁三抱著最後一口水缸走了進來,“我猜你大概是要染布的,倒空了一口,你看好不好使,不好使我再去找來。”
“別!夠了夠了,這些已經足夠我用許久了。”顧笑語忙道,“你取這般多的鹽,還扛了水缸,那趙府之中竟無人發現?”
“那趙府之中雖說人多,但全是些混吃等死的,哪裏能發現得了我。”梁三嘿嘿笑著,“這些你就放心用著,全當他們抵給你們的利息吧。”
聞言,顧延之猛的怔住,好似有什麼東西即將從他腦海中傾瀉而出,可到那最關鍵的一步時,又堵了,隻將梁三這話是將這些鹽當成了趙東煥燒院子的賠償。
顧笑語抿了抿唇,道了聲:“謝謝你,梁大哥。”
梁三望著顧笑語,臉上又是一陣發熱,“不謝,以後缺什麼,都來與梁大哥說,我上趙府給你拿。”
顧笑語噗嗤一聲笑了,“你當那趙家是你自家庫房,說拿便拿?莫要再去了,我什麼都不缺,即便缺了,我們也能自己掙。”
見顧笑語笑靨如花,梁三心中如同塞滿了棉絮,好不舒適,“隻要你想要的,我便都能幫你取來,我保證。”
“哦~”小丫在一旁起哄,擠眉弄眼的扯著顧笑語道,“姐姐,你倒是應了姐夫的話呀。”
顧笑語將頭一低,雙手並用將梁三往外推:“胡說什麼呢,鹽送了,趕緊回去吧!”
梁三一頭霧水的看向推著自己往外走的顧笑語,自己給送了鹽,這丫頭不高興麼?怎的還把自己往外頭趕呢?
待視線觸及那昏暗光線下那紅透了的俏臉時,恍然大悟,原來丫頭是羞了啊!梁三大悅,大笑出聲,任由顧笑語將自己推出門外。
爽朗的笑聲傳遍整個顧家小院,顧延之握了握姚氏的手,許久後道:“我怎的愈發覺得,也許這梁三會是語兒的良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