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讓眼前的人給嚇了一跳,鬆手時忘了力道,顧笑語又一次重重的摔在地上,“梁三!我跟你有仇嗎?!”
顧笑語疼得眼淚都掉了。
此時的顧笑語亦是狼狽非常,手上擦破了皮,纖細的脖子上還掛著血珠子,臉上灰蒙蒙的全是灰塵,因為她擦拭的動作,淚水與灰塵混在一起,糊得整張臉跟那花貓一樣。
居高臨下的梁三俯視著用力擦去臉上淚珠的小姑娘,生平第一次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伸手想將地上的人兒扶起來,卻又礙於男女大防不敢去碰,最終卻是氣勢洶洶的吼了一句:“怎的每次遇上你,都這般狼狽。”
聞言,顧笑語停住了淚,抬起頭看向那臉上有些慌亂的梁三,“還不都怨你。”
“怨我?上次是我救了你,這次你是私闖民宅!”梁三急起來又是一陣吹胡子瞪眼的。
“莫要以為你瞪著眼睛我就會怕你!”顧笑語費力的從地上站起身來,腳下的繡鞋滲出了一絲絲血跡。
一個沒站穩,她險些又要摔倒在地。好在梁三眼疾手快,環住了她的腰。
梁三個兒非常高,饒是顧笑語這出挑的身段在他跟前也竟能堪堪抵住他的下頜。
此時此刻,女子特有的觸感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梁三隻覺得腦中一熱,有些暈乎了。貼在梁三懷中的顧笑語耳邊全是雷鳴般的心跳聲,從未與別人有過這般親密接觸的她亦是鬧紅了一張俏臉。
“鬆開!”顧笑語喝了一聲。
梁三忙想撒開手,卻又怕懷裏的人又摔倒,隻得手足無措的扶著懷中小人兒的腰,“仔細你的腳!這不都見紅了嗎?!”
顧笑語這才注意到自己腳上定是起泡又磨破了皮,嘶嘶的抽了幾口冷氣喊起了疼。
“得罪了!”梁三猛的將人打橫著抱起,快步進了屋。
梁三的院子僅一進,幾個大步便走到正房。
許是捕頭這份差事會時常受傷,梁三屋中外傷藥倒是十分齊全,拿著傷藥走到顧笑語跟前時,這高大強壯的男人又一次手足無措了。
這人兒俏生生的坐在自個兒床踏之上,又睜著那水靈靈的眸子緊緊瞅著自己,換做誰都該受不了的。
“你是要自個兒上藥,還是我幫你?”問出這話時,梁三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人都領進屋了,再問這樣的問題好似有些矯情了。
“我......”顧笑語方開口,就見梁三懊惱的蹲下身子為眼前的嬌人兒去了鞋。
白色的絲綢襪前後端都已經被染紅,梁三皺起眉,小心翼翼的褪下那險些黏在傷口上的絲綢襪,映入眼簾的是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腳跟和兩隻腳趾。
梁三皺起眉,“有些疼,忍著點兒。”
顧笑語才聽見這話,那人已經往她腳上撒了藥。“嘶!”
確實很疼。
待梁三處理完顧笑語身上的傷口抬起頭時,這嬌人兒又眼淚汪汪了,“你是水做的不成?這般愛哭。”
顧笑語哼了一聲,吸吸鼻子,鼻音濃重道:“不是你受的皮肉罪,你自然能說這些風涼話。”
聞言,梁三嗬笑了一聲,自己出生入死時,這娃怕還在娘胎裏呢。仔細一想,若是跟這丫頭爭辯,自己不也成了一十幾歲的小娃娃了?
收拾著藥瓶問道:“這都快子時了,你一小姑娘跑出來作甚?就不怕遇上壞人?”
“我來找你。”顧笑語抬頭看向正在給自己倒水的梁三,從背上的包袱中取出一件墨藍色淄衣整齊的疊放在床榻上,“還衣裳,再問一聲,大叔可否入贅?”
梁三手上的壺險些沒拿穩,回頭看向顧笑語的眼神如同看著一隻小怪物,“這是你爹娘教你的?”
“不是,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否則我也不會深夜獨自來找你。我可以與你簽協議,你入贅顧家,風聲過後我便放你自由。”顧笑語臉上滿是認真。
“果然是孩子想法,你可知入贅對於男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我梁三頂天立地,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嫌我年歲大,家室簡陋,不願嫁,這些我都明白,與我而言亦沒有任何損失。我亦非趁火打劫之人,今日顧老爺將我請到府上,與我提出的那些條件,我也一概不會答應的。來,將這水喝了,我送你回顧府。”
顧笑語咬著唇,布莊的生意,顧家的名譽,這些都是她十分在意的東西,“梁捕頭,世人皆道我失貞於你,可誰又想過這豈是我所願?他們僅因我落了水,非得看著我尚於你,不然我便是這天下最不貞不潔之人,父親的生意受影響,家中名譽受牽連,均是因我落了水而救我的人是異性?這樣不是很可笑嗎?”
這樣的問題梁三從來沒有想過,因為他是個男人,他同意見顧家老爺亦是願意擔起這個責任,在他看來這是十分平常的事情。即便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成親。
見梁三沉默,顧笑語冷冷的笑了,“果然是很孩子氣的話嗎?這世道待女子不公,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扭轉。今夜我也僅是來征求梁捕頭的意見,捕頭不肯答應也在情理之中,不好意思打擾了,我該回去了。”
看著顧笑語一瘸一拐的出了門,梁三眼中掀起驚濤駭浪。
剛出院門,顧笑語便後悔了。全身都疼得厲害,連路都走不穩,這般逞強是作甚!
“你確定這樣回去?”
身後響起梁三生硬的聲音,顧笑語咬著唇停了下來,回頭看向那個逆著光的男人。
梁三歎了口氣,懊惱的走到她跟前蹲下,“走吧,我送你。”
“我不想與你糾纏不清。”顧笑語咬著唇,疼是疼了點,理智還是在的。
“不是已經糾纏不清了嗎?走吧,再要磨蹭天該亮了。”梁三頭也不回的說著。
顧笑語咬了咬牙,趴在了眼前寬厚結實的背上,“我知道今日是我任性了,但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若有得罪,你盡管衝著我來,別為難我父母。”
梁三聞言,低聲笑了,“你當我是那些個不辨是非的混球?”
顧笑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嘟囔道:“仗勢欺人這樣的事情多了去呢。”
不到一刻鐘,梁三停了下來。
看著禁閉的顧府大門,顧笑語拍拍梁三的肩膀道:“後門!我讓小丫留了門。”
兩人繞到後門時,卻見後門燈火通明。
顧笑語心中喊了一聲糟糕,忙讓梁三停下,“梁捕頭,定是我爹娘發現我不見了,你快放我下來,我悄悄進去!”
梁三劍眉微蹙,邁開步子大步踏進了顧家後門。
顧笑語一驚,壓低了聲音喊了一聲,“梁三!你這是作甚!”
此時顧笑語院中,穿著顧笑語衣裳的小丫正跪在顧氏夫婦跟前瑟瑟發抖。
見梁三背著顧笑語回來,顧延之頓時臉色鐵青,“你這登徒子!你還要毀我女兒幾次名聲才夠啊!”
“爹!不關梁捕頭的事,是我自己跑出去的!”顧笑語忙從梁三背上滑下,全然忘了自己腳上還有傷。
傷腳往地上一踩,又是疼得齜牙咧嘴的,所幸梁三扶著她,沒有再次摔倒。
見那胡子邋遢的梁三扶著顧笑語,姚氏隻覺得腦仁一陣劇烈抽痛,尖聲喝道:“放開!成何體統!小丫,還不扶小姐回屋去!”
“娘!”顧笑語正想開口,姚氏便剜了她一眼,“一會兒再與你算賬!回去!”
顧笑語看了梁三一眼,悻悻然的在小丫的攙扶下慢慢的進了屋。
“小丫,爹爹與娘親會怎麼處置梁三?”顧笑語坐在床榻上,任由小丫替她換上新藥。
“再怎麼說,梁三爺都是捕頭,老爺不會拿他怎樣的。”
顧笑語歎了口氣又道:“我便是擔心爹一時衝動開罪與他,日後在這縣上行走都難。”
“你還知道你爹?”姚氏美目含怒,幾步上來便是一副要將顧笑語打一頓的模樣,卻在視線觸及小丫換下的布條後,一時沒忍住又紅了眼,“你說你這小沒良心的,怎的將自己折騰成這般模樣!”
顧笑語心虛,不敢接話,隻得裝傻嘿嘿幾聲才道:“誰知那梁三的家那般遠,我以為......”
“以為什麼?!今夜若非我與你送藥,你便要瞞天過海了是嗎?”姚氏怒目圓睜。
“哪能呀?何事能瞞過娘親的火眼金睛呀?”顧笑語摟著姚氏的腰身撒嬌道,“女兒這不是慌不擇路嘛。”
姚氏撫著顧笑語披散在肩上的發,女兒最近愈發粘人了,許是差點喪命,長大了,知道該疼惜別人了。
可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中十五年的寶貝就要尚與別家,心裏便是一陣酸澀。“莫要再幹這樣的事了,險些急死我們。”
“以後不敢了。”顧笑語蹭了蹭姚氏,母親的懷抱果然是這世上最溫暖的港灣。
姚氏從顧笑語屋中出來時,顧延之正坐在院中,看著手中的玉佩出神,這是梁三渾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卻也隻是一塊成色一般的佩玉。
“老爺,該歇了。”姚氏於顧延之身後站定,柔聲說道。
“玉蓮啊,要不我們離開向陽縣吧,重新找個無人識的我們的地兒從頭來過。”顧延之沉默了許久之後,有些疲憊的開口說著,“我愈發覺得這梁三非語兒良配啊。”
“老爺的決定,妾身永遠都會支持的。”
“哎,好好的布莊,我早與父親說過我不是經商的料子,父親怎的就是不信呢。現在......”顧延之抹了一把臉,用力的又揉了揉,起身道,“回屋吧,這都答應人家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商人若是這點信譽都沒有,日後還談何經營。隻是,委屈了我的女兒。”
言罷,顧延之仰頭朝天,許久許久之後,大步離開了。
看著顧延之離開的背影,姚氏重重的歎了口氣,頭上一陣暈眩,身後的丫鬟忙上前扶住,“夫人,莫要思慮過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