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話音剛落，姚玲玉瞪大了雙眸，失控的聲音頓時尖銳了些，“姐姐！”

不該是這樣的！為了顧府的顏麵和她自己的清白，顧笑語應該是極力將事情壓下啊！怎的還要鬧上公堂？！

顧笑語衝著梁三微微一頷首，“情況特殊，還望捕頭見諒，捕頭的救命大恩，笑語定會湧泉相報！現在，勞煩捕頭將這人逮捕，容我回府換身衣裳，證據稍後有人送到捕頭手上，我這妹子嬌得很，望捕頭多加‘照料’。”

說完，顧笑語轉身便走。

梁三看向顧笑語，眼中驚豔一閃而過，手臂一抬道：“小九，帶走。”

“別碰我！”姚玲玉護著自己又往後退了幾步，麵紗下姣美的臉蛋表情猙獰，“我是顧府的小姐，若是我有半分損傷，顧夫人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被梁三稱為小九的捕快翻了個白眼，半點不猶豫的扯了姚玲玉的手反剪在身後，“在縣令大人跟前，顧老爺來了也得下跪！”

到底是個柔弱的女子，姚玲玉吃痛的尖叫一聲，掙紮著哭著：“顧笑語！你恩將仇報，就不怕遭報應嗎？！”

見顧笑語漸行漸遠，姚玲玉扯著嗓子又喊了一聲：“好歹我娘救了你母親性命，你這是欲將顧府陷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聞言，顧笑語腳步微微一頓，身上的墨藍色緇衣早已被浸透，微風一過，冷得有些徹骨。她回過身看了狼狽的姚玲玉一眼，雙唇微啟：“你口中顧家欠下的所謂的那一條命，已經還了。”

言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姚玲玉猛的怔住，還沒來得及思考這話中的含義，便讓捕快連拖帶拽的拉走了。

另一邊，顧笑語踏上顧府的馬車時便暈了過去，再一次醒來已是第三日清晨。

醒來時，顧父顧延之微胖的身子正靠著太師椅，似是睡得極不舒服，不安分的動了動，這一動使他險些從那太師椅上掉下去。

隻見他嚇了一跳，又往椅子中埋了埋身子，圓潤的雙手胡亂在自己臉上抹一把，充滿血絲的雙眼無神的移到顧笑語身上，在觸及顧笑語的視線時猛地跳了起來：“語兒！你終於醒了！來人！小丫！快將府醫請來！”

看著自己眼前紅著眼眶的父親，分明是要哭出來的模樣了，顧笑語勾起嘴角卻笑得十分無力道：“爹爹，您像隻兔子。”

顧延之抓著袖子抹了臉，視線落在顧笑語幹裂的雙唇上，雙眉狠狠擰起，惱道：“瞧你這狼狽的模樣，平日裏教給你的那些手段怎的沒見你使在別人身上，小沒良心的，盡欺負你爹。”

嘴上說著，手上已經將沾著水的棉布緩緩的覆在那礙眼的幹裂上。

顧笑語紅著眼眶看著眼前動作小心翼翼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遠在未來的家人現在怎樣了，怎的自己這般倒黴，參加個畢業旅行還能遇上飛機失事。

“好好的怎的哭了？爹爹弄疼你了嗎？還是哪處不舒服了？”商場上雷厲風行的顧延之一向最見不得女兒的眼淚，這比掏他心窩還要難受。

顧笑語泣不成聲，惹得顧延之手足無措的直跳腳。“這府醫怎的還不來！”

話音剛落，小丫便扯著府醫跑了進來。“來了來了！大夫來了！”

“語兒！”顧夫人姚氏在丫鬟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也進了屋。

一時間閨房內好不熱鬧。

讓小丫扯得直喘大氣的府醫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墊著絲帕為顧笑語細細的診脈，在顧延之瞪大的雙眸與逼人的氣勢之下，一再保證小姐燒退了，當下隻是受了驚，喝幾貼安神藥便好之後，顧延之終於肯放了人。

姚氏抹著淚握著顧笑語哭得顫抖的手，“我怎的就養了那麼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顧笑語哭累了，終於緩住情緒，看向正在自己床邊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顧氏夫婦，心裏又是一陣難受。隻怨上天不公，為何好人就不能有好報？

若是如此，那便當個惡人吧！隻要能活下去！

“老爺，夫人，梁捕頭又來了，管家已將他請至正廳。”

門外傳來小廝的通報聲，顧笑語這才想起，那楚楚可憐的白蓮花這時還在大牢之中。

聽見梁三的名諱，想起近幾日外頭的那些個風言風語，姚氏眼淚掉得更猛了。“那天殺的小蹄子，心腸竟如此惡毒！我可憐的女兒啊！虧得我還將她當做親生女兒對待，我苦命的孩子啊！是娘對不住你，是娘引狼入室了啊！”

在姚氏眼中，自己的女兒該配的應是溫文爾雅的才子，再次至少也該是個商人，而不是這種勞心勞命、銀子賺得又少得可憐的捕頭。

顧笑語在小丫的幫助下撐起身子，安慰道：“娘，您別哭了，事已至此，唯有想辦法解決。”

姚氏抹了抹眼淚，點頭狠狠道：“娘知道了，語兒你別怕，無論發生什麼事，娘和你爹都會幫你處理好！”

顧笑語搖搖頭，“此事我自己處理便好，娘，女兒該長大了。”

聞言，顧延之滿意的點點頭，“你放手去做，天塌下來爹爹為你頂著！”

顧笑語勾起唇角笑了，她在他們身上看見了遠在未來的雙親的身影，同樣為了自己的女兒義無反顧的決心。

做了幾個深呼吸，顧笑語道：“爹爹，有件事想托您幫個忙。”

顧延之又往顧笑語邊上挪了挪，以便讓自己的女兒說話能不那麼費勁，。

見顧延之貼心的舉動，顧笑語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雙眸眯起危險的弧度，慘白的雙唇微啟，在顧延之耳邊吐出一句話來。

聞言，顧延之瞪大了雙眸看向顧笑語，一臉的不可置信。

顧笑語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好似沒有注意到剛剛說出來的那話對顧延之造成的影響有多大，而後緩緩閉上眼，撐了這般久，自己也是累了。

顧府正廳中，梁三已是第三次造訪。

“梁捕頭，久候了！”顧延之帶著幾個武夫，押著一名衣衫襤褸，垂著頭毫無動靜的男人快步走進正廳。

男人被武夫扔在地上，一陣哆嗦後麻利的爬了起來，戰戰兢兢的跪趴在顧延之跟前不停磕頭：“老爺饒命啊！小的鬼迷心竅見錢眼開沒有良心吃裏扒外......”

“咳咳！”顧延之咳了幾聲，那小廝立刻閉了嘴。

梁三斜眼打量了一下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顧老爺這是何意？”

顧延之從袖中抽出一張揉的慘不忍睹的宣紙，“這是姚氏女陷害我女兒的證人，我手中的是他們之間來往的證據。”

聞言，梁三挑眉，高大的身子猛的站起來，周身氣勢全然放開，驚得那偷偷看了他一眼的小廝直想挖個坑將自己藏起來。

“顧老爺以為本捕頭眼瞎嗎？”梁三對著顧延之怒目而視，這人一向鐵麵無私。

“梁捕頭自然是心如有數的。”

虛弱的女聲在門外響起。梁三回身，隻見顧笑語一身淡綠襦裙，臉上脂粉未施，雙唇毫無血色，儼然一副病美人的模樣。

看見顧笑語，梁三眼中又有驚豔閃過，果然是美人，哪怕臉上稚氣未脫，病懨懨的模樣還是那麼賞心悅目。

然。

“顧小姐是要本捕頭幫你做假證？”梁三此人，凶神惡煞慣了，總愛擺一副唬人的模樣，老百姓們也十分吃他這一套。

奈何他遇上的是顧笑語。

卻見嬌弱的美人兒挺直了腰杆，臉上笑語盈盈，眼中一片清冷的反問道：“梁捕頭又如何能證實這些都是假證據？”

梁三微微一怔，虎目一張，又擺出了一副吃人模樣，“公堂之上，豈是你一小女子能隻手遮天的？！”

顧笑語掩嘴笑著，“黑白分明倒是世人所求，但梁捕頭，這世上的人，哪個沒私心？有欲，必定有所求，既然誌在必得，使些小小手段又如何。”

“胡鬧！小小年紀別個不學，使什麼手段？按你這般說法，律法存在又有何意義？！”

“律法？世上貪官汙吏何其多，他們又是否顧及過律法的存在？更何況，小女子不過為自己討個公道罷了，捕頭難道覺得那姚氏女無辜嗎？小女子不過以惡治惡罷了。”

生平第一次，梁三滿口的義正辭嚴被塞在喉嚨之中上不來又下不去，生生漲紅了一張臉。

正欲發作，縣衙上的捕快小九卻匆匆忙忙的闖了進來，“頭兒！頭兒！不好了！那牢中的姚玲玉讓公子強行帶走了！”

梁三劍眉微微蹙起，能讓捕快們稱為公子的，僅有縣令家的兒子黃銘光，此人是縣令黃金萬的獨苗，自小嬌慣，因父親是縣令，在向陽縣更是橫行霸道，雖沒做出傷天害理之事，卻也是個十足的紈絝。

“這臭小子又要作什麼妖？”

小九縮縮脖子，向後退了幾大步，支吾了好一會兒才將話拚湊完整：“公子說，那是、是他瞧上的姨、姨娘......”

“胡鬧！”

果不其然，梁三怒了，“那是嫌犯！囚犯！他一聲看上便將人帶走，日後這縣衙大牢還談何約束！如何管理！”

話音剛落，梁三猛然怔住，這話，分明是那門邊笑意盈盈的小姑娘說過！

再一次看向顧笑語，梁三眼中充滿探究，“顧小姐，此事最好與你無關！”

顧笑語一臉無辜：“捕頭這話從何說起，小女子若有這通天本事，又怎的會受人陷害，落得個聲名狼藉呢。”

“你若無辜，又怎的會有這些所謂的證據！”梁三隻覺得自己的耐心將要耗完。

顧笑語歪了歪頭，無辜的表情成了滿滿的笑意，“證據呀？買的。花了我五十兩銀子呢。”

“你！”小九瞪大了雙眼。

“怎麼？隻許縣令公子私放嫌犯，不許我這小女子花點錢財為自己買清白？”顧笑語一步一步的走近梁三，“捕頭可知，這世上最可悲可歎的東西是什麼？是公道和人心。”

“若真有公道，但凡外頭那些人能為我感同身受，今時今日，我亦不會落得如此田地。”

一時之間，梁三再次無言以對，望著顧笑語眼中的蒼涼，想起這幾日百姓們茶餘飯後的笑談，梁三雙手緊握成拳，衝著小九便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