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城,七月初一,瀟雨染夜,行人無幾。
巡邏小隊的腳步聲,整齊有力,與雨和鳴。
幾許庭深章台連,楊柳煙中撩幕簾,玉枝纖腰贈樓閣,撫琴一曲離殤歌......
春意樓,玉芳菲的歌聲飄在雨中,給巡邏小隊的鏗鏘添加了一些婉轉。
北州城內陽雪道,處處風月胭脂扣。
這陽雪道,街長五裏,號稱風月裏,整街都是月影煙花胭脂香。
越是夜深越是繁鬧。
越往裏走,香氣越濃。越往裏去,舞樂更甚。
玉芳非所在的春意樓就在陽雪道入口。
每到暮色降臨,撩動心弦的歌聲便會響起。
經過的人,無不被歌聲撩動,想要一睹芳容。
許是夜雨迷人心,今夜歌聲猶悲涼。
房間內春光蕩漾,房間外一曲回腸。
一個身著紫薇錦服男子,微微踉蹌,把著樓梯扶手,指著樓下中台上的玉芳菲大罵。
“呸!你這小蹄子又發哪門子騷?爺正開心,你唱的淒涼無比的想哪個野漢子呢?你給爺滾,再唱爺就把你舌頭割了…”
“看你那個喪氣的臉,爺爺我就生氣,我…不對!你…給我下來…爺爺也…也…能…給你一絲溫存,哈哈哈哈…”
玉芳菲厭惡地收琴,走人!
春意樓的媽媽楊絮聞聲趕來救場。
未見其人,笑聲已如卷浪,一層層湧來。
“哎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春意樓貌似潘安財可比山的周欽公子嗎?怎麼了這是?”
“誰惹您生氣了!?”
“我給您出氣去......”
這媽媽話都說完了,人才溜著小碎步出現。
這一看中台上空空如也,知道是玉芳菲又得罪人了。
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末開口先飄出一陣浪笑:“咯咯咯......”
“周公子!來,今兒這酒錢我分文不取,給您賠不是。”
“放屁!爺我是缺那幾個錢嗎?”周欽果然更氣了。
媽媽忙把腦袋點:“那是那是,公子財大氣粗情懷高尚,懂得疼人,春意樓托您的福才有今天!您看這麼的,行嗎?”
“我陪您喝一杯給您賠不是。”媽媽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見周欽沒有大反應,她立即趁熱打鐵:“公子裏麵請。”
這兩人先後進了樓梯口右手第二個房間。
三日後,春意樓外被差人圍得水泄不通。
尋常做歡之人,將差人們團團圍住,想要看看鐵桶內的春意樓究竟發生何事。
“瑜喬哥!裏麵發生何事?”
人群中不斷踮起腳尖往裏看的朱竹贇,終於見到一個熟悉的差人,欣喜喊道。
“竹贇?你不在學堂讀書,怎地跑來煙花之地?”一個年輕的差人發現了竹贇,頓時虎著臉大步走來,拎著竹贇就出了包圍圈。
“哎哎哎~你放下我。”竹贇玩命掙脫,卻始終未果,隻能任由他薅著自己拎到老樹下。
“瑜喬哥!有日子不見,你還是那麼凶。”竹贇拍拍身上被拎皺巴巴的衣服,眼睛還在往人群那邊瞄。
“你看什麼?你一個讀書人,怎麼對煙花之地如此感興趣?”瑜喬擋在竹贇前麵,不讓看。
“不看就不看!你告訴我裏麵發生什麼事,我就回去。”竹贇耍賴。
“告訴你也無妨,聽完立刻回家,聽到沒?”瑜喬麵色嚴肅。
“沒問題。”竹贇使勁點頭,以示真誠。
“春意樓的玉芳菲死了~”
“什麼?就是那個那個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玉芳菲嬌小娘子?”竹贇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問。
“滾蛋!什麼嬌小娘子?煙花女子而已!走走走!趕緊走,否則我要告訴師父,你在外麵遊蕩,還遊到了煙花裏,正在打聽死去的煙花姑娘~”
瑜喬沒說完,竹贇已經跑遠:“瑜喬哥!你沒見過我。”
“臭小子!”瑜喬笑著罵了一句,轉身進了春意樓。
瑜喬,北州城尋蹤局,十三縱隊隊長。
十三隊,專門負責疑難案件的資料收集與嫌疑人追蹤。
通俗點說,十三小隊出場,必有死亡。
春意樓內,玉芳菲被用料非常講究的紅色布袋裝好,掛於她平時撫琴婉唱的高台上。
早起打掃衛生的柳希剛推開門就見到紅布袋子倒掛高台,不知裏麵何物的他,一個人弄不動,又叫來兩個幫手才將袋子從上麵解下。
打開袋口的瞬間,三人均嚇得麵色煞白,跌坐在地,涼氣倒抽許久,才想起驚聲尖叫。
這一鬧,樓上昨晚的留客們紛紛起來看熱鬧,誰知道有兩人被嚇得從樓上滾下,一個腿折了,一個腰扭了。
還有幾個被他倆滾落之時撞翻了,也從樓梯上摔下。
尖叫聲叫罵聲哭喊聲,場麵失控、何其混亂。
楊絮趕到現場隻看了一眼,便嚇暈了過去。
直到她醒來,才罵了柳希一頓,打發他去鎮撫司報案。
瑜喬帶人趕到春意樓,已是日上三竿,外麵被看熱鬧的人堵的死死。
他命人將看熱鬧之人趕出一百步之外,這才放心進入春意樓。
樓內所有人都被控製在後院,等候問話。
“三波!”走進春意樓正廳後,瑜喬大聲說,“一波去後院問話、記錄。”
“二波去調查玉芳菲最近接觸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叫來問話,問清楚近期有無與人結怨。”
“三波,跟我留在現場。”
剛才還鬧哄哄的正廳,瞬間安靜下來。
老板娘楊絮哭兮兮癱坐在樓梯踏步上,一問三不知,再問就心慌氣短幾欲昏迷,隻能暫時作罷。
最先發現屍體的三人站成一排,等著瑜喬問話。
一番轟炸,毫無結果,也隻能作罷。
“你們三人跟楊絮坐在一起,等我看過屍體後再來詢問,這期間你們仔細回憶,一月內,與玉芳菲糾纏的人都有誰?一定要仔細。”
玉芳菲的屍體依舊放在高台上,仰麵朝上,脖子向後,五官扭曲,半靠坐在琴台上,長發一縷一縷粘連垂在琴台上。
渾身被紅絲線串聯,眼耳口鼻無一幸免,四肢鬆垮垂落,一看便知已折斷。
紅絲線穿過它們,根根分明絲毫未亂,順在袋子下方。
檢查過周圍,確認沒有任何痕跡後,瑜喬用手輕輕拉起那密密的紅絲線。
原來連接絲線的是一個風箏軸,軸上滾著紅絲線,往內滾,絲線變短,往外滾,絲線變長。
拿起滾軸,輕輕向內滾了一下,手、腳、在外力的作用下,慢慢向上抬起。
與此同時,玉芳菲緊閉的雙眸,居然在手臂抬起的瞬間,毫無預兆地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