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爺爺生前是十裏八鄉出名的巧手,雕刻跟木活都是一絕,否則也不會攢下那一筆財富。
後來因為養著秦君遭人詬病,這才漸漸沒了生意。
於是大家夥此時雖看著手藝相似,卻也沒敢確認。
姚老太更是仗著這一點,直接冷哼道:“你憑啥說這是你家的東西,這分明是我鎮子上買回來的,少往我身上潑臟水。”
一旁的導演適時點頭評價道:“這種雕工手藝,確實不像鄉下東西。”
言下之意,便是秦君在顛倒黑白,胡亂指認。
眼見眾人站在姚老太一邊,秦君麵上仍是淡淡,她直接將一旁的凳子掀翻,在大家以為她惱羞成怒要砸東西的時候,卻見她指著凳子腿的地方道:“我爺爺的東西都會打上秦字標記,用的秦朝小篆,因為不識字,刻的時候少了一劃。”
說話間,鏡頭推進,正好拍到凳腿凹槽。
那個位置十分刁鑽,輕易不能發現,但仔細觀察確實能看到一個缺了筆畫的秦字。
“那,那是......”姚老太還欲要反駁,那頭的秦君卻已經直接上手,將屋子裏的梳妝櫃,衣櫥,桌椅板凳一一掀翻,每掀一個口中還幽幽點出,“這個字刻在邊軸,這個在背麵......”
隨著她的指示,節目組的鏡頭也不由自主跟進,結果全是毫無意外地發現標記。
東西越翻越多,方才還抱著懷疑的眾人終於慢慢意識到,或許少年並沒有撒謊。
姚老太的心情就跟滿屋子散亂的家具一般,亂糟糟之餘更是惱怒不已,她素來偽裝習慣了,驟然被扒皮,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強撐著辯解,“那這也可能是巧合,你來我家玩的時候無意看到的。”
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但她堅信隻要咬死不承認,那眼前的少年便不能奈何她。
反正秦家名聲那麼臭,大家半信半疑很快就把事情忘了。
仿佛是窺見她的想法,秦君朝她投去淡淡一撇,神情漠然,旋即走到大床旁,單手扣住床沿,“其他能無意看到,我總不會鑽到你家床底下,你來說,標記在哪裏?”
姚老太心裏咯噔一下,又很快反應過來,“誰沒事趴床底下看標記,總歸是在底下,那能說明啥。”
是啊,正常情況也沒人會買家具注意商標的。
眾人一時竟有些被說服。
然而秦君卻搖頭,“錯了,床底下沒有字,因為這張床是爺爺留給我的。”
她說這話時,指尖輕輕觸過床欄,眸中充斥著回憶,“做這張床的時候我正好在場,幫忙裁尺寸,因為知道是我的,不願意刻上錯字,所以在欄杆銜接的地方刻上了我的名字。”
話落,她手指猛然握住其中一根床柱,掌心發力。
隻聽得哢嚓一聲,那柱子竟是被硬生生扯了出來,失去支撐的大床轟然倒塌,四分五裂。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鄉下人打家具都實誠,用的多是實木,就姚老太家的八仙床做工,要扯斷柱子起碼得幾百斤的力氣。
而少年就這麼輕輕鬆鬆給拆了!
攝影大哥都差點懷疑自己在錄科幻片。
而鏡頭掃過處,也恰好拍到柱子銜接位置,雕刻稍顯笨拙的‘秦君’兩個字。
姚老太震驚又惶然,張著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說之前一切都能解釋,那眼前這根柱子卻是鐵證如山。
村民們也是詫異又尷尬,同時也感覺莫名其妙。
“老秦頭的家具怎麼在孫家 ?”
“這秦老頭跟姚老太之間該不會有什麼吧?”
......
即便到此刻,這些人仍舊習慣以最險惡的人心去揣測秦家這對爺孫。
秦君聽著你一言我一語,唇角微勾,極盡嘲諷,她握著那根床柱子,緩步走向眾人,聲線毫無起伏,“我爺爺因為養著我,被你們詬病是私生子,手裏的活計賣不出去,子女離心。而我們的鄰居以陷害我爺爺非禮為要挾,在我家免費吃喝,予取予求。”
“我爺爺為什麼不敢反抗?因為他知道,沒人會信他。”
“為了我能少受些歧視,他忍著長期受人排擠威脅,最終離開人世。”
少年人聲音清潤明亮,分明情緒沒有任何渲染與波動,卻字字句句都重如千斤,砸在眾人心頭。
人群中有雜貨鋪老板娘,非議過秦家的農民......在麵對少年那雙眼眸時都不禁羞愧地低下了頭。
而姚老太更是早早退到門邊想溜出去,但最終還是先被逮到。
“我隻是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秦君握著床柱子,眼底沒有半分情緒,於姚老太而言,這樣當眾扒皮已經是最殘酷的報應,而眾多家具中隻有這根柱子是她和爺爺共同的印記,至於天打雷劈......
如果上天有靈,就讓這些人慢慢受著吧。
門外斜斜的光照進來,落在少年身上。
她身形單薄,背脊卻挺得筆直,一步步走出孫家時,背影孤冷而倔強。
而這一切矛頭的始作俑者姚老太看著一屋子狼藉以及眾人責備的目光,頓時悔不當初。
她就不該招惹秦君,天知道那壞小子以前膽小怕事得緊,現在變得這麼難對付。
而節目組導演更因為站錯邊尷尬得無以複加,偏偏此時三名少年還走過來,其中一人手裏拎著手機,涼涼道:“盜竊,要挾,偽善,你們選的人家真好。”
導演還沒來及質問他們哪來的手機,便看到屏幕上正好在播放著剛剛的視頻,他悚然一驚,“這視頻不能傳出去!”
打死也不能讓人知道孫家的真實情況。
杜緒晃著手機似笑非笑,“那就看你們的誠意了。”
秦君回到堂屋,將那截床柱供在香案上,久久凝視著上方漆黑的牌位。
她明知道死者已矣,做這些也是於事無補,但經曆過上一世的傷害,她很難容忍這些人還在眼前蹦躂。
隻要犯到她頭上的,她都要狠狠踩回去。
夜深了。
她洗完澡拿出書包,借著隔壁的燈光刷起暑假作業。
剛做到一半,外頭柴門再次被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