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淼很是焦慮,為了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她盡量溫柔地對杜娟詢問道:“要不請您也幫我看看舌苔吧?我也想體驗一下傳說中的舌診!”
杜娟笑了。“不是什麼傳說中啊。我們這樣的中醫,舌診是必備的基礎技能。”她邊說邊伸手從旁邊的不鏽鋼筒裏抽出一根壓舌板,甩了甩,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酒味彌漫。“來,張嘴。啊--”
何清淼很聽話地盡量把舌頭平直地伸出來,給老中醫檢查。
杜娟認真察看後,點頭道:“好了。舌尖紅,苔膩,心火旺,沒什麼大問題。”
何傑一聽心火旺,覺得很有道理,他老婆可不是嗎?平時溫溫柔柔的,嬌俏可人,但是隻要踩到她的痛點了,馬上變身火藥桶,還是點燃了的那種!每每遇到這種情況,現在回想起來,他都心有餘悸!
“老公,要不你也給老中醫看看吧?”爸爸那邊還沒消息,何清淼內心備受煎熬,她需要轉移注意力,不然她的情緒遲早會失控的。在這裏發飆的話,可是會削弱老中醫對自己的好感度,有破壞彼此間關係的可能。
何傑“啊”的一聲,自覺張開嘴巴。
杜娟換了根壓舌板,見狀微微蹙眉,建議道:“請盡量把舌頭伸直打開,不要卷起來。”
何傑很想努力照辦,奈何自己舌頭太大,想要盡力伸直,老是不成功,咿咿呀呀了好一會還是老樣子。
杜娟歎了口氣,伸手用壓舌板壓住他的舌頭,看了幾眼。“就這樣吧,可以了,你舌質紅,肥大,氣陰兩虛。平時多喝點人參枸杞茶,補補氣吧。”杜娟心下歎息,兩個年紀輕輕的孩子,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少。何清淼濕氣過重,體內脂肪囤積;何傑氣陰兩虛,畏寒......
“嘟嘟嘟”何清淼的手機聲音響起,她急忙從兜裏掏出來,因為用力過猛,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她手腳匆忙地拿穩手機後,接通了來自何爸爸的電話。
“喂,姑娘啊,這邊中藥店關門的關門,開門的那幾家都配不齊藥方裏的東西啊!”何爸爸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說,“我騎個自行車,踩得累死累活的,跑了這麼遠了,你看怎麼辦吧?就差平地木了啊!”
何清淼感覺眼前一黑,手上脫力,手機也掉在地上了。她身體差點失去平衡,快要栽倒在地時,被一向運動神經反應慢半拍的老公,及時伸手抓住了她右邊的胳膊。
見老婆站穩後,何傑撿起地上還在通話狀態的手機,對何爸爸說:“爸,我們這邊正在想辦法。您先回去吧,等找到了平地木我們再通知您。”
杜娟見狀,饒是她見多識廣,此時也被嚇了一跳。“別慌別慌,我這裏有平地木,你看找小王或者小李帶過去給你父母?”
何氏夫妻的小家裏,別說私家車,就是電動車甚至自行車也沒有。何清淼的父母住在武昌區,以她的步行走過去的話,不談體力能否支撐下去,來回至少要九個多小時!
老中醫口中的“小王”指的是住在隔壁二棟的王麗英,平時以開出租車為生。如今網絡發達,也開始接網約車的單子。
她離異後,帶著年幼的女兒一起跑車,生活過得很不容易。
如果是平時,何清淼還要考慮一下,不太想冒昧打攪。畢竟對方不工作的時候,深居簡出,再加上不住在一棟樓,她們很少有機會交流。感情程度上,她們僅僅隻是點頭之交,不如和同樣是二棟但更常見到的楊斌熟稔。
可都到這時候了,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何清淼立馬打電話給王麗英,要是對方忙著開車工作,不接電話,她就隻好再去找老中醫說的“小李”了。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這在何清淼的意料之中。既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失望,強忍著負麵情緒,她繼續找下一位。
李毅住在二棟一樓,工作是某知名外賣平台的騎手,平時忙得腳不沾地。他被上了年紀的居民稱呼為“小李”,是相對於保安隊長李大力來說的,他們習慣喊李大力為“老李”。桃源小區就這兩位姓李,一大一小,從稱呼上就很好區分出來了。
他的朋友似乎很多,經常見到和他穿著統一製服的外賣騎手進進出出。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婦,每天樂嗬嗬地操持家務,為他打點好家裏的一切。
何清淼很意外地一下子就撥通了李毅的手機,對方有禮貌地詢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我這邊比較忙,能否請你快速說明情況?”
“你好,我是住在隔壁一棟的何清淼。我想請你幫忙送一袋平地木過去給我父母,他們急用!”她也不考慮措辭了,開門見山地說道。
手機那一端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不好意思,我這邊忙著接送醫護上班,走不開。要不你問下小王?”
這時候,何清淼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她張了張嘴,連禮貌結束通話的措辭都想不到了,也說不出別的話來,隻好就那樣掐斷了電話。
杜娟見她焦急的樣子,心底很有些觸動,這是位善良有孝心的孩子。她是很喜歡這種人的,見不得這樣的好孩子傷心。“你先別哭,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何清淼搖了搖頭,心裏下定了決心,她語帶哽咽地對老中醫緩緩說道:“我們決定走過去見父母。”
“也有道理,說不定路上有共享單車,或者有出租車帶你們一程。”杜娟聽了,覺得這也是個辦法,總比這裏幹等著強多了。這孩子情緒已經繃地很緊了,出去轉轉也是好的。“老頭子啊,先給小何把平地木包好拿來!我這邊要囑咐她熬藥的注意事項。”
小門診左側是藥房,平時有個中藥師小姑娘守著。對方前幾天回老家後,現在則是由杜娟的丈夫守著抓藥。他年紀跟杜娟差不多,身量不高,沉默寡言,存在感很淡薄,不說話幾乎會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但杜娟不會忘。
很快,杜娟的丈夫拿出一小包牛皮紙遞給她,朝著何氏夫妻笑了笑算是打了聲招呼,馬上又回到了藥房。
“最好用專門的砂鍋煎煮兩次,第一次要濃一點。大黃是需要先單獨拿出來的。其餘的藥材用清水沒過藥材表麵,浸泡半小時,就著這水大火煮開。再將大黃單獨放進去,五分鐘後,第一次的藥就算熬好了。第二次熬藥呢,就是把第一次的這些藥渣全部再熬一遍,用漏網濾出。”杜娟語速不疾不徐,一句句清晰地說出這些煩瑣的注意事項。
何清淼一邊快速記錄,一邊小聲重複:“大黃是第一次藥材煮開後放下去,五分鐘後就要收起來!”
“沒錯,最後是煎出來的汁水倒在一起,有四百毫升左右的樣子。分成兩份,上午九點下午三點。”杜娟見她認真做筆記的樣子,說得更是詳細了。
何傑隻知道按時吃藥,卻還真沒見過精確到具體時間點的。於是他好奇地問道:“請問喝藥的時間點,有什麼講究嗎?”
“這是按照早起正常時間吃飯的邏輯。七點吃完早餐,下午一點吃完午餐算。”杜娟耐心解釋道,“實在是錯過時間的話,一般是飯後四十五分鐘喝藥。千萬不能空腹喝藥,因為老太太現在腸胃虛弱,空腹喝藥會刺激腸胃。”
何清淼點頭,神色堅定地對何傑說:“我們現在就走過去,各回各家見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