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源之夜（四）

黑夜中，一張憔悴的麵孔幾乎要貼到了電腦屏幕之上。

“80，80，是80分，太好了！太好了！”

他雙手遮住了屏幕的正中央，隻露出了第一行的那個表格分數。

是希望城公務人員考試的分數。

他咽了一口唾沫,手開始顫抖了起來。

他知道那80分是客觀題目的分數，不會摻雜任何的主管因素在裏麵。

客觀的題目，是完全通過機器進行評判的。

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不會摻雜任何的感情因素在裏麵。

但是，第二個科目就不一樣了。

那是一個主觀的科目。

類似於古時候的科舉科目一般。

完完全全在於判卷者的主觀。

即使你寫的再好，因為判卷者不高興，也會讓你的成績直接在最低檔。

所以，他感到極度的緊張。

第八次了，這已經是他考希望城公務人員的第八次了。

從大學畢業，他就一門心思的考著。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考上公務人員，拿到鐵飯碗，為自己、為父母揚眉吐氣。

從剛入社會的懵懂青年，到現在接近而立之年。

八年的時間，他付出了太多。

八年裏，女友離開了他。

他的女朋友覺得他已經沉淪在公考當中無法自拔。

覺得跟著這樣一個男人，自己的一生毫無希望。

即使他們在校園的時候是怎樣的山盟海誓。

即使他們已經住在了一起。

可麵對現實的時候，女孩兒無法麵對家人的斥責，無法看不到他人別樣的目光。

更何況，他們兩個所有的生活都是女孩兒一個人工作養著。

終於在男孩兒再一次考試失敗之後的一個清晨，女孩兒離開了他。

再也沒有回來。

男孩兒瘋了一樣去找她。

可是找不到。

女孩兒換了手機號，將他所有的聯係方式加了黑名單。

即使男孩兒跑去女孩兒的家，也是被她父親和哥哥一頓毒打攆了出去。

男孩兒跪在大街上，任由大雨淋在自己的身上。

而他自己閉著眼睛像一個孩子一般張著大嘴哭泣著。

那一場大雨過後，他大病了一場。

幾乎沒有挺過去。

幸虧他的父母知道了一點消息來看他，才將他送到醫院挽回了一條性命。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從一個男孩兒成為了一個男人。

他知道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唯有考上公務人員這條路。

父母都是普通的百姓，看著自己的兒子這樣的執著也是無可奈何。

後來，他自己找了一份兼職。

在一家快餐店幫忙。

今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工作到晚上十點鐘。

騎著共享單車悠悠的往宿舍走。

卻不想在半路看到一群流氓正欺侮一個女子。

他心中恐懼，但是道德感還是讓他停了下來。

他有些顫抖著高喊了一聲。

“喂，你們在幹嘛？”

“滾！”

他剛喊了一聲，一個凶狠的聲音直接壓了回來。

他終於還是怯生生的騎著單車離開了那裏。

“也許會有其他人救那個女人的！”

他自我安慰著。

同時想著今天該出成績了，心裏不免更加的緊張了起來。

一不小心直接撞上了前麵的一棵梧桐樹。

單車廢了，他的腿也受了傷。

“真倒黴！”

他顫抖的閉上眼睛罵了一句。

現在，他的雙手慢慢的往下滑。

“80分，80分——”

他祈禱著、期盼著。

兩個半圓圈數字漏了出來。

他頓時興奮了起來。

“真的是80分嗎？那我完全可以考上了！太好——”

興奮之下，他的一隻手一滑，半個圓圈的其中一個數字完整的漏了出來。

3．

是3.

也就是說，他這一科隻考了30分。

80加上30，總分數完全進不了麵試線。

瞬間，他的頭頂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

整個身體不斷的下沉。

仿佛進入了一個深邃的洞裏麵，看不到任何的光芒。

九年．

這是第九次考試了。

又以慘敗告終。

想著這九年裏經曆的一切。

想著自己曾經豪氣萬丈，到如今的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嗬！嗬嗬！嗬嗬嗬！”

他的嘴裏麵不受控製的笑了三聲。

“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

隨即，他大笑了起來。

笑聲傳遍了他租住的整個小區，惹得一眾的吼罵。

“什麼狗屁考試？！什麼狗屁的人生？！都扯淡！”

他瘋了一般爬了起來直接抓起桌上的複習資料，瘋狂的撕扯著。

用手、用嘴、用腳、用頭。

一邊瘋狂的笑著，一邊用力的撕扯著。

直至他累了。

點了一顆煙。

那顆煙還是畢業的時候，他的好友送他的。

說他太過弱小，太過執著，有事的時候，可以抽顆煙緩解一下。

他覺得自己是大好青年，怎麼可能染上煙癮？

如今抽在嘴裏麵，他才明白好友的苦心。

看著眼前打火機的火苗，他苦笑。

一滴淚水緩緩的滑過。

隨之，他將打火機扔到了資料書裏麵。

——

“當！當！當！”

男人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躲在空蕩蕩破敗的房間裏麵瑟瑟發抖。

他不知道為什麼。

他的心裏麵根本沒有產生任何的愧疚感，反而對於自己兒子的死有種解脫。

擺脫了過去的感情，過去所有的一切。

但是，就是發抖。

不停的發抖。

他將最厚的衣服拿了出來，披在身上。

但是，不管用，仍舊發抖。

從心裏麵感到的那股寒冷。

冷的他，在這樣一個夏天的夜晚，幾乎一夜未眠。

眼看著東方的光芒即將升起。

敲門的聲音響起。

“誰？”

他戰戰兢兢的問道。

沒有人回應，有的仍舊是“當！當！當！”的敲門聲。

“誰？有病啊？一大早上的敲門！”

他看了看兩旁，拿著一把水果刀走到了門前。

“要麼滾，要麼說出你是誰！”

他憤怒的吼道。

然而，門外麵仍舊沒有任何的回應。

敲門聲卻仍舊以“當！當！當”的節奏響著。

“找死，是吧？”

他猛地開門，剛想大罵一通，並亮出水果刀想嚇唬那個家夥。

突然間，他的臉色慘白了起來。

“你，你是誰？”

“爸，你不認識我了嗎？”

一個帶著麵具的男子站在那裏，帶著一種戲虐的聲音笑著問道。

——

希望城的太陽像往常一樣升了起來。

早上急匆匆上班的白領。

工地上穿上工服和安全帽的工人。

各個商場的服務人員。

還有各大中小院校。

全部都熱鬧了起來。

一切都像平時一樣平穩的進行著。

就連路邊的那隻流浪貓也迎來了它往日裏安詳的生活。

躺在路邊水池台上，安靜的曬著太陽。

昨天晚上的一夜，似乎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但所有希望城的市民都不會想到。

他們所生活的這個城市，這個城市的最底層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