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萬人坑

南靠秦嶺，北靠秦陵，擱古代也算個軍事要塞，聽說戰爭年代，這裏還真打過仗，敵人不敢進秦陵的原始森林，進了就會被幹，到死都找不到出路。

川子一直對“萬人坑”很感興趣，但現實中很難找到真正的萬人坑遺址，不巧的是，秦沙嶺就算一個。

這讓我們原本就緊繃的神經，又增加了幾成分量。

我原以為，整個村子被山體滑坡掩埋，就像被推土機推平了一樣什麼都剩不下，可真到了眼前才發現，完全不一樣。

慘不忍睹。

原本的村子已經完全沒樣子了，大多數的房子都隻剩下了殘垣斷壁，為數不多還保留著屋頂的屋子，在迷霧中影影幢幢，格外詭異。

金封山走在前麵，步速很快，我和川子、梧桐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進村的路隻有一條，一步多寬，兩邊長著濃密的野草，再往外幾步就是淡灰色稀薄的迷霧。

“活人行走，死人避讓，各方小鬼，保路通暢......”

金封山端著那個白瓷碗，一邊從蛇皮袋裏往外掏黃紙錢，一邊蘸著白瓷碗裏的血，蘸完了就往路兩邊扔。

滴著血的黃紙錢在薄霧中打著旋兒，從耳朵邊刮過，跟他鬼鬼祟祟的聲音攪和在一起，特別瘮人。

川子緊跟在我後麵，這會兒看到了金封山撒紙錢的舉動，戳了戳我後腰，小聲道：“他這跳大神呢啊？”

“跳大神可不是這樣，這地方死過了這麼多人，咱們初來乍到，怎麼著也得意思意思吧。”我回道。

“真滲人，老板你覺得這兒有鬼不？”

“不知道，我不信這些。”

“我也不信。”梧桐快步從川子後麵趕過來，丟下一句話，就插到起前麵了，隔在我和金封山中間。

川子一回頭，身後沒人了，一下子急了，道：“你們等等我，我信，我信啊！”

“越信越怕，你不是喜歡找萬人坑嗎，這點就怕了？”

“萬人坑......萬人坑也不一定要鬧鬼啊。”川子哭道，剛說完，他突然停住了，“哎，金封山呢？”

“他在前麵，你看那不就是......哎人呢？！”

我一抬頭，心裏不免咯噔一下，金封山人呢？

眼前除了一跳延伸進薄霧裏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羊腸小路之外，已經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了。

四周全是灰白色的薄霧，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黑色的輪廓，在薄霧中迅速移動，像飛速跑動的人，也像是被砍斷了枝椏的槐樹。

梧桐在我前麵兩步多遠，川子在我身後......金封山呢？

“你們跟上，前麵要過橋了！別往橋下看，千萬別掉下去！跟我走！”

金封山聲音從薄霧中傳出來，緊接著便是一陣匆忙而淩亂的腳步聲，聽起來至少三四個人的樣子，可根本看不到有什麼人影。

這時候迷霧中又傳來金封山聲音——“紮口，紮口！”

我扭頭和川子互相看了一眼，誰都不知道“紮口”是什麼意思。

川子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喊了一嗓子：“金封山，你什麼意思？什麼紮口？”

沒有回音，而且隨著金封山話音的消失，跟在他旁邊的那群腳步聲也跑遠消失了。

金封山要溜！

我立刻反應過來，趕緊伸手去拽身後的川子，一把沒拽到，隻抓了把空氣。我扭頭往身後看，發現川子正背對著我，慌慌張張地像是在尋找什麼。

“老板！梧桐！......你們在哪兒呢？”川子的聲音忽遠忽近，聽起來極度不真實。

他看不見我？

我有些慌了，趕忙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可手指剛碰到他肩膀的衣服，“嘩”的一下，川子連同眼前的一小片薄霧一起潰散了。

“川子！”我喊了他一聲，沒有回應，我立刻回頭，可眼前......梧桐也不見了。

迷霧中，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很快，不僅是人，就連聲音也逐漸被迷霧吞噬。我發現自己喊出去的話，幾乎傳不出幾米遠，就會徹底消失在迷霧中，連回音都聽不到。

前後短短不到一分鐘，我——或者說我們四個人，就被徹底隔絕開了，成為了一個瞎子、聾子、啞巴......和傻子。

難道，真鬧鬼了？

我在迷霧中轉了至少有十分鐘，依舊什麼都找不見，我仔細回想從跟著金封山走進迷霧，到川子和梧桐一個個消失的整個過程，有一個細節讓我突然太陽穴一跳。

金封山突然發出那聲低喝之後，我們三個就徹底在迷霧中迷失，互相看不到對方了。

那聲低喝不像是對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說話，更像是一個簡短的口令或密語，金封山直接用周圍的迷霧把我們禁錮住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提了起來，手心也開始出汗。

而這個時候，一張黃色的紙，從不知道哪個方向飄了過來，像一把刀沿著飄飛的路線，在迷霧中切開了一條一人多寬的縫隙。

縫隙的盡頭，漸漸顯露出一個纖瘦的身影，正站在一塊豎起來的黑色石頭旁邊，抬頭看著什麼。

那個背影，我一眼就認出來是梧桐。

我喊了她的名字，可聲音依舊傳不遠，梧桐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幹脆朝她快步跑過去，所幸我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幻覺，大約十幾步便到了她的身後。

梧桐在以一種極怪的語速和聲音碎碎念著什麼，隨著距離的拉近，我漸漸聽清楚，那並不是碎碎念，而是因為過度驚嚇而發出來的抖動。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順著她昂起的額頭向上望去，一個十幾米高的巨大黑影，如同一尊冰冷而厚重的鐵塔，赫然矗立在眼前！

這是......一棵枝幹扭曲粗如磨盤的黑色大樹。

斜插向天空的幾根樹枝上，吊著幾個人，腳尖正在隨著風慢慢晃動著。

而那幾個上吊的人當中，有一張熟悉的麵孔——

川子！

千不該萬不該，我就不應該來這裏。

川子直勾勾地把自己吊死在歪脖子樹上，我還沒喝他的喜酒，還沒聽他吹幾句牛逼，還沒跟他去巴西古巴委內瑞拉調戲用大腿搓雪茄的小美女，人就這麼死了。

看著川子被吊在樹上，已經直挺挺的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