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傻、最邪門、最作死的決定。
我決定關掉在寧波開的民宿客棧,自駕1400多公裏,穿越7個省,去一座從沒聽過名字的山裏送一個不知道是誰的骨灰盒。
對,你沒看錯,是“骨灰盒”。
那座山在秦嶺,秦嶺啊,是一個讓人感到恐懼而又興奮的地方。
為了這次行程,平常不信鬼神的我,還特意去找人測了吉凶,擇了個出發的日子。
辛亥日,衝馬,煞南。忌破土、遠行、行喪、安葬、見紅。
真是個晦氣的日子!
可能是天意吧!不過我不信邪,特意把真正出發的日期推遲了一個禮拜。
我在日曆上圈下那個日期的時候,暗自祈禱:許衛啊許衛,你才活了28年,一定要繼續活下去呀!
我這名字聽起來像是“虛偽”,可我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一點不虛一點不萎,甚至沒有任何猶豫。
讓我這麼不要命下決心進山的,是一個來曆不明的箱子。
這個箱子是前幾天我老家的一個堂哥寄來的,我從小離家,跟本家的親戚早就沒了什麼聯係,他們能找到我現在的地址,這讓我非常意外。
他說箱子好多年前就被我父母放在了他家裏,說等到了今天,就讓他按照地址轉寄給我。
那時候我父母應該還沒去世,我和他們失去聯係,已經差不多十年了,而我搬到寧波郊區的這個小鎮子上開客棧也剛一年。
難道我後來去世的父母,用他們的無上神通算出了我十年後的住址?
鬼知道他有沒有撒謊。
那個箱子是九十年代婚嫁常用的紅色皮箱,兩邊有金屬的搭扣,一般農村人用不起。
經過歲月打磨,箱子表麵已經起皮皸裂,看起來非常破舊。箱子裏麵還有一個小一些的木頭箱子,上了鎖。
我用錘頭敲開木箱子,發現裏麵鎖了第三個箱子。
箱子越小用料越貴重,最後的小箱子隻有拳頭大,是一整塊陰沉木掏空製成的,表麵雕著鏤空的花紋,足以見箱子主人的重視。
箱子裏麵是一塊用報紙包住的青銅扣,我先翻開報紙,那是06年11月份的西安晚報,整版報道了一件意外爆炸事件。
我把那份報紙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本來還以為,能從這裏麵找到關於親生父母的蛛絲馬跡,可惜除了那件爆炸案的新聞稿上有用鉛筆圈出來的幾個字以外,一無所獲。
秦。
三。
玲。
報紙上隻有這三個字被圈了出來,很像一個人的名字。
我的倔驢脾氣發作起來是不要命的,非要掘地三尺查出究竟不可。
我翻出很老的一個電話簿,找到老家堂哥的電話,給他打了過去。
電話是堂嫂接的,我剛表明身份,她就開始罵我。
她說:“你個喪門神,快滾快滾,我們不認識你!”
我迎著一通罵,問了幾句,才知道堂哥前一天剛去世,修房子時候掉了下來,頭著地人直接沒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腦子嗡的一下,恍惚了幾秒鐘。
很快,我又在堂嫂的罵聲中清醒過來,還好沒忘了打這個電話的目的。
我說:“我隻想知道,除了箱子以外,他們(我父母)還留下什麼東西嗎?或者什麼話......比如他們死在哪兒埋在哪兒之類的?”
說完這句,我就想打自己耳光,他們又不是真神仙,怎麼可能知道自己會死在哪兒埋在哪兒。
堂嫂說:“沒有,我不知道!”
我不死心:“你再好好想想,秦三玲是誰?我發誓這件事之後我們就斷絕關係,再不往來......”
“你哥死了,你爸媽也死了,很快你也會......”
堂嫂話沒說完,砰的把電話掛了,再打回去就沒人接聽了。
掛了電話,我身上突然有些發冷。
我很擔心她最後要說但沒說完的那個字是“死”,這不是咒人嗎?
那個時候已經立冬了,寧波的氣溫跳水,冷得要人命。
我用珊瑚絨的毯子把自己包成了個蛋,空調調到三十度,電油汀也開著,洗腳水還冒著滾燙的熱氣,但還是冷的發抖。
冷氣跟釘進骨頭縫裏的鐵釘子似的,卯著勁兒地往裏鑽。
太奇怪了!堂哥死在了節骨眼兒上,雖然那隻是個意外的不能再意外的意外,但我總感覺瘮人。
堂嫂把堂哥的去世算在了我——確切點說是我和我的父母——我們一家人的頭上。
這種躲瘟神一樣的厭惡,隻可能來自於當年拋棄我的父母。
我坐在床上打著哆嗦,腦子裏開始拚命拚接有關於老家那個小村子和關於我父母的一切。
老家是位於山東膠東的一個叫水集頭的小村子,向南翻過兩座山,就能聞到鹹醒的海潮味道。
在二十年前,堂哥一家和我們的關係還算不錯。
我幾乎忘記了堂哥的詳細相貌,隻是隱約記得他很像我父親,小眼睛,瘦瘦的差不多隻有一米七的個頭,剛剛能夠得著掛在廂房屋簷上的一籃子地瓜幹。
這也是我後來偷偷離開村子時候,帶走的唯一的口糧。
一直到我差不多十二三歲的時候,我的母親在趕一場大集的時候突然失蹤,父親隨後也因為尋找母親而一去無返。
村裏人請了戲班慶祝,堂哥一家也正式宣布與我斷絕來往。
父親母親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們究竟做了什麼事,讓村裏人們避之不及?
他們為什麼給我留下這個盒子?
他們,還活著嗎?
......
這些我都想知道。
半夜10點30分,我清楚地記得這個時間。
因為每周一三五七的這個時候,樓上的那對小夫妻總會掐著點兒,搞出一些動靜。
一邊聽著動靜,一邊抽著煙,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那份報紙,還有它包著的那塊青銅扣,盤算著它們和我父母還有堂哥之間會有怎樣的聯係。
哦對了,青銅扣......
我拍了幾張青銅扣的特寫照片,發給了我一個微信好友牛南,並把猜測告訴了他。
我猜想這可能是哪個古老的青銅器上掉下來的物件,或者從什麼陪葬坑裏挖出來的寶貝,或者是開啟某個神秘地庫的鑰匙。
他反問我:“這是從哪兒得到的?”
我說是撿的。
他說:“那你運氣真好,這是一個腰帶扣,一般是大官大將陪葬用的。”
“很值錢嗎?”
“還行吧,你可以賣我。”
我說滾吧,老子不賣。
他說:“你留著,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