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情況是明擺著的,老太婆要給我代一些很重要的話,但她就說了兩個字,被從中阻止。一定有人不想讓老太婆把話說完,不惜奪走她的命。
“想辦法救她!”我不甘心,這些話,可能是我爹要傳給我的,聽不完整,心裏很難受,我想掙脫吳老智,無論怎麼樣,也得試著救救老太婆。
“千萬不要去!”
吳老智不放手,與此同時,老太婆的狀況已經相當危險,身上綿綿不絕的陰火愈發旺盛,陰火燃燒一刻,就帶走她大部分的生機,不管她怎麼掙紮翻滾,火苗沒有熄滅的征兆。我不甘卻又無奈,在她身上燃燒的陰火,是一種“術”,即便我衝過去,也絕對幫不了她。
是誰要殺老太婆?是誰要阻止她把剩下的話說完?
我的眼睛立即在四周掃視著,屋子裏燃著燈火,在漆黑的夜裏,看外麵的情景就看的不清楚。不過自從服食了那塊靈心血玉之後,眼神仿佛更清澈了,我模糊的看到,小屋的窗子外麵,仿佛無聲的矗立著一道幾乎辨認不出來的身影。
隔著窗子,我隻能看到身影的輪廓,但分辨不出對方是誰,甚至連身影是男是女也看不到。不過我的腦子轉的飛快,在一瞬間就判斷出來,這道身影的目的,就是阻止老太婆說出她要說的話,對方不想殺我,否則會把我和老太婆一起弄死。
想到這裏,我感覺到,我必須要看到這隻幕後黑手的真麵目。
唰......
老太婆已經奄奄一息,停止了掙紮,在地上抽搐著四肢,肯定是救不活了,吳老智依然很緊張,他有見識,就因為有見識,他才能感覺到,這個出手殺掉老太婆的人,遠不是自己能夠對付的。趁著他出神的刹那,我猛然一用力,從他手裏掙脫出來,身子急衝向前,一頭撞開後窗,翻了出去。
我隻想看到這隻黑手是誰,但破窗而出的同時,那道緊貼著後牆的身影騰空而起,一下翻過足有丈許高的院牆,我沒那種本事,好在平時爬高上低,這道院牆還擋不住我。
我也跟著翻過院牆,翻牆耽誤了一點時間,等我站在院牆外麵的時候,那道身影已經遠在五丈開外。我知道估計是追不上了,但心裏的不甘依然作祟,硬著頭皮也要試一試。
“站住!”我一邊追去,一邊大喊了一聲,那道身影連頭都不回,徑直衝出陽廟村。
在追擊之間,我驟然發現這道身影跑動的姿勢非常的奇怪,正常人在急速奔跑的時候,兩條腿會徹底甩開,但前麵的身影如同一截幹硬的木頭,又好像傳說中的詐屍一樣,雙腿並攏著,在地上蹦躂。
他的姿勢怪異,隱然有點可笑,可是速度卻著實不慢,我已經把吃奶的勁兒都給使出來了,卻被對方越甩越遠。
我瞧的出來,這道身影是奔著大河的方向而去的,陽廟村離河灘很近,就這樣急速追逐著,不知不覺間,已經臨近了河灘。
遠處,就是波濤翻滾的黃河,在洶湧的水流聲中,所有的聲響都被淹沒了,河灘平坦,一望無垠,盡管已經被那道身影甩的很遠,不過我依稀能看到他停在了河邊。
那時候的我,年幼無知,為了心裏的一個執念,可以不顧一切的去拚。我什麼都沒想,腦子一熱,邁步就直衝過去。那道身影站在湍急的河水邊,一直都沒有動,我衝到離他還有三五丈遠的時候,身影慢慢的轉了過來。
我堪堪頓住腳步,眼前一暈,因為在他轉身的同時,我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那個木頭般的怪人。
爹和啞娘被破船帶走那天,我苦苦的追趕,卻沒有趕上,就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這個怪人,他的身子連同整張臉仿佛都是木頭雕出來的,沒有一絲暖意,也沒有一絲表情。對這個人,我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停下腳步的一刻,我突然懼怕了,深夜的河灘上,空曠無人,怪人要是把我在這裏殺了,隨手丟進河裏,誰都找不到我。
出於心裏的懼怕,我不敢再朝前走了,但又很想知道這個怪人到底是什麼來曆。他隻出現了兩次,每次卻都出現在十萬火急的緊要關頭。
“你是什麼人?”我大聲的吆喝著,來掩飾心頭的畏懼:“你幹嘛要殺了那個老婆子!”
“螻蟻一樣的人......殺了就殺了......你如此心軟,以後怎麼活下去?”怪人的嗓音還是前一次我遇見他時那樣,沉悶,呆板,好像每一個字都是硬從嗓子眼擠出來似的,斷斷續續的說:“身在亂世......心慈就是......必死之過......”
“我不要你教我做人的道理!我就想知道,你幹嘛要殺了她!”
“天崩要來......誰能阻擋......”怪人麻木的看了我一眼,微微耷拉著的眼皮仿佛睜開了,在他眼睛睜開的同時,我看到了一片血光。
這是一股濃重的殺戮的氣息,和怪人眼睛裏的血光相比,殺了一輩子人的吳老智,仿佛已經不值一提了。殺氣充盈,似乎連後麵滾滾的河水都感應到了,遠遠的避開。
“天崩?天崩是什麼?”我忍不住一呆,天崩,這個我從未聽過的詞,今天已經聽了兩遍,那個老太婆開口就提到天崩,她想說的,必然也跟天崩有關,可是她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怪人擊殺。
這句話剛剛問完,怪人還沒有回答,我的眼神隨即一凜。怪人站在河邊,背對著大河,而我是在他對麵,從這個角度,我能看見奔湧的河水在這個時候突然像是凝固了,河麵的水波從兩旁被分開,一股一股水花由河底悄然浮動。
這一幕,明顯是河底有什麼東西,正在毫無聲息的浮出水麵。
相隔著三丈遠,我清晰的看到了水麵的變化,我不知道是什麼要浮出來,就算從小在河邊長大的人,也不可能說得清楚,這條源遠流長的大河裏,究竟隱藏了多少聞所未聞的東西。
哢......
或許是我的表情出現了一些波動,讓怪人陡然警覺了,他唰的回過頭,僵直的身子發出哢吧哢吧的輕響。
轟隆......
無聲無息的水波在此刻猛然暴起,一大團水花噴灑四方,在水麵翻滾。水花下麵,有一團模糊的影子,在渾濁的河水中,我實在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緊跟著,這團模糊的影子仿佛牽動了大河還有天穹,晴朗的天空上,閃起一團密密麻麻的電光。這是真正的天雷,電光密布的同時,一道天雷已經從天而降,直逼怪人。
哢嚓......
雷光如龍,一下子劈在了怪人的頭頂。若是換了別的人,就這一道雷霆之威,已經足以被劈成一截焦炭。但怪人的身軀仿佛鋼筋鐵打,被雷光劈中之後,隻是微微一晃頭,身子扭動,轉身撲向了身後的大河。
“你走!”怪人騰空而起的時候,硬邦邦的丟下兩個字,我能感覺到此時的河麵,風起雲湧,充滿了危險的氣息,怪人的語氣雖然很硬,但這是對我示警,讓我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忍不住就倒退了幾步,我不想走,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想把事情看明白,但河水裏夾雜著難以抗拒的氣機,頭頂的雷光還在蔓延,逼著我不得不遠遠的避開。
怪人一轉身,頭頂的天雷就接二連三的劈落下來,仿佛要把他活活劈死。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怪人到底有多麼強大,在如雨般密集的雷光裏,他竟然安然無恙,而且還有餘力進行反擊。
咚......
在怪人轉身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鼓響,就是鄉野民間集會時那種牛皮鼓的聲音,鼓聲不大,在天雷和河水的奔騰中,仿佛微不足道,但渺小的鼓聲具有強勁的穿透力,天雷轟鳴都無法遮擋它。
轟......
鼓聲震動了整條大河,那片水波翻滾的河麵如同爆裂了,在鼓聲的震動之中嘭的再次炸開一團巨大的水花。水花波動,隱藏在水麵下的那團模糊的影子,好像迫不得已的浮出了水麵。
我已經退到了十丈開外,但天穹上閃爍的雷光把河麵映照的一片通明,在雪亮的雷光裏,我看見那團模糊的影子,是一口很大很大的石頭棺材。
石頭棺材!
這口石頭棺材,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前一次和沙千流浪在河灘時,破船的鐘聲把一個村子的人都引去填河了,就是填河期間,石頭棺材重擊破船,讓破船倉皇離開。
怪人和這口石頭棺材,顯然也不是第一次碰麵,如同一對生死仇敵,石頭棺材裏葬的,不知道是什麼人,能夠牽引天空的風雲雷電,怪人如臨大敵,那雙一直微微閉合的眼睛,在此刻完全睜開了,兩顆通紅的眼球爆發出懾人的血光。
石頭棺材一浮出水麵,半空的雷光已經密集的讓人頭皮發麻,怪人和石頭棺材以前肯定爭鬥過,不在河岸和對方糾纏,僵直的身子一躍,淩空撲了下去,縱身入河,死死的抱住石頭棺材。
怪人和石頭棺材纏在一起,半空密集的雷光頓時停滯了,水麵狂風呼嘯,浪頭大的幾乎遮擋了視線。在混亂的戰團裏,我隱約看見怪人硬拖著石頭棺材,把它壓到了水下。
咕嘟嘟......
一片水花起伏著,怪人和石頭棺材同時被河水淹沒,轉瞬間就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