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哥抬眼看了看許淮,又垂了眼皮,才開口說話。
這小哥姓李名滄,是這醉翁酒鋪的少東家,櫃台後的那老翁則是他的老爹李長貴。
李滄一心向仕,以前酒鋪裏頭生意好,他老爹李長貴無所謂他管不管店鋪裏頭的事,而且對他全力支持。
李長貴賣了一輩子的酒,衣食無憂,可李家從未出過一個從仕之人,難得李滄從小就十分好文,要是家裏有個後人能中個舉人,最好再中個進士,從此入仕為官,那可是祖宗都要笑醒的大好事。
可沒想到,在李長貴的大力支持下,二十五歲的李滄一連落榜兩次,舉人的邊兒都沒摸著,若說他一次又一次的考下去也未嘗不可,好些人一直到四五十歲,可那時年歲漸大,就算真能考中,也沒什麼用武之地了。
李滄是個心性很高的人,自十六歲第一次參加秋闈,三年一次,前兩次都是躊躇滿誌的去參加會試,沒想到都名落孫山。
這第三次,他倒是如從前一樣勤奮刻苦的準備,可越是臨近秋闈之日,他越是心裏慌,這幾日,便是連書也看不進去了,隻要翻開書,就感覺那些字變成蝌蚪一樣,混亂不堪。
酒鋪的生意也日漸蕭條起來,李滄自覺入仕無望,遲早也接替老爹來打理酒鋪。
不若現在來幫他老爹一幫,一來是鬆鬆腦筋,二來,是給自己做好接掌酒鋪的準備。
李滄道:“這秋闈之試卻是我的心病啊!”
說了這麼久,總算說到許淮心裏想的事情上頭來。
“李兄莫急,既是心病,自有藥醫。”
雖和許淮說了這麼多,可也算是一吐心中鬱氣。
陳州是由南入京的必經之路,每日裏的人潮走了一波又來一波,說沒有個招搖撞騙之人那一定是假的離譜。
若不是許淮一言擊中李滄心事,李滄大抵也不會就這麼帶著他進了鋪子。
李滄看著許淮,卻是微微蹙著眉,仿佛在等許淮繼續說下去。
許淮坦然笑了一下:“不瞞李兄,在下祖上習醫,方才路過,正是瞧見你臉有鬱結之色,才找了個由頭來跟你說話,兄弟勿要見怪,我的確是想幫一幫你的。”
李滄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那是黃口小兒都懂的道理。
加上許淮這一身長隨小廝的衣服,那是怎麼看都不像是懂醫識藥的人。
“你究竟有何目的?”
許淮心裏倒是想說,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就看病給錢就好,可到頭來,李滄給了看診的錢,再多也多不到哪裏去。
許淮要的,絕不僅僅隻是如此。
他笑道:“我的確是有私心,我本是陸長河身邊的長隨,與他生了一些恩怨,我無權無錢,自然希望有人能為我討還個公道。”
那陸家也曾家境殷實,陸家家長雙雙歸西之後,殷實家產落在陸長河的手裏,奈何陸長河根本就是個胸無大誌的敗家子,又跟狐朋狗友染上了流連煙花之地、出入秦樓賭坊的習性。
殷實的家產很快敗光,陸長河不是什麼名人,但他父親為人忠厚,和睦鄉鄰,這事曾一度成為陳州土著茶餘飯後的唏噓之事。
說起陸長河,李滄不由得多看了許淮兩眼,若真是如此,這許淮攤上這麼個主雇,實在是不太走運。
到底是那桂榜提名的誘惑力更大一些,李滄點頭答應了許淮要幫他看診的請求,並約好了翌日見麵的時候和地方。
看著許淮的背影融進滾滾人潮裏,一直在櫃台後頭忙著自己事情的李長貴才走出來,站在李滄背後一起看向早已經看不見許淮人影的方向問道:“這許淮真能懂醫識藥?”
李滄搖頭:“不知。”
李長貴淡淡歎了一口氣:“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啊!”
“他到底懂不懂,一時之間我也看不明白,可他一開始說的那句強中自有強中手,的確是出自濟公和尚的警示語錄,那濟公和尚不但才學淵博,而且醫術超凡,一開始我覺得他隻是在哪裏旁聽了別人說的話默默記下來拿來說與我聽,可他又說自己懂醫識藥,這樣看來,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句來,倒是不足為奇。”
從醉翁酒鋪出來之後,許淮又去了保濟藥堂。
保濟藥堂孫郎中是個好人,幫柳葉兒看診醫治之後,看在他是‘本草傳人’的份兒上,分文未收。
許淮沒有錢,本打算,承了別人的好意便罷了,可柳葉兒卻不願意,拿出自己的體己錢,硬是塞給許淮,讓他帶去給孫郎中。
見到許淮來,孫郎中笑嗬嗬的從櫃台後麵走出來。
“許小兄弟是不是來給我送謄抄的本草樣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