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她仿佛回到從前。
住在大大的房間裏,她低頭畫畫。
“你在畫什麼?”
少年站在門口,氣質矜貴微冷,眼裏卻幾分興味。
她遮了遮畫,畫上,是她對著照片畫出的母親的樣子。
母親生下她就過世了,她隻能從照片裏尋找她的模樣。
少年拿起畫,“這是誰?”
“我……我母親。”
她有些緊張,夫人是不喜她畫這些的,她說,“你吃著沈家的住著沈家的,卻整日畫些個死人,晦不晦氣!”
但他挑了下眉,眼中浮現一股溫色來,他看著畫,笑著說,“你母親,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你畫得很好,不必在意我母親的話,想畫就畫,我幫你保密。”
“隻是,不如也畫一畫奶奶他們,被人記在眼裏,再一筆筆畫出來,感覺應該也不錯。”
他說話時的語氣沒有冰冷,沒有厭惡,更沒有恨怒。
他對她笑,對她溫聲說著話,美好得……像是一場夢。
那個時候,他還是喜歡她畫畫的。
直到很久以後,他突然開始厭惡她,他說,“林言歡,模仿別人畫畫?你可真是好心機!”
模仿?她沒有,畫都是她一筆筆自己畫的。
“邵城,邵城……不!”
“少夫人,少夫人?”
緩緩的,她睜開眼睛。
眼前的人,不是沈邵城。
是沈家的家庭醫生陳琛。
老太太還在的時候是陳琛的父親作為沈家的醫生的。
老太太過世後,陳琛的父親很快退休。
這個年輕的醫生,麵容斯文,眉眼溫和。
他說,“你醒了?”
言歡的眼裏嘴角還殘留著夢裏的味道,有溫柔的幸福,也有無措的驚慌,這讓她看起來明豔又讓人心憐。
陳琛眼底情緒微動。
“哪裏痛嗎?”他溫聲的問。
言歡仿佛聽不到,混沌美好散去,那些血腥猙獰的記憶撲麵而來。
林蔭道,一閃而過的身影,被捂住的嘴……
她看向右手,那裏,已經被包紮起來。
“手……”
聲音顫抖,眼裏驚恐和迷茫,“手……我的……我的手……”
“少夫人的手已經處理過,麻藥過了可能會痛,隻是傷得太厲害,若想與從前無異,怕是……”
驀地,她抬起眼。
“畫畫呢?”
“那畫畫呢?我的手,還能,畫畫嗎?”
“抱歉。”
臉色驟然煞白,她踉蹌著下床衝了出去。
“少夫人!”
言歡充耳不聞,她跌跌撞撞一路到她的閣樓。
閣樓裏,一片的狼藉。
逼仄的房間淩亂不堪,書桌櫃子被翻開,裏麵的……
“畫!”
她驀地撲過去,下意識伸手,手上卻一陣劇痛,疼得她眼前模糊。
那隻完好的手在櫃子裏翻找,她臉色慘白,“畫……我的畫,我的畫呢?我的畫呢……”
她的手廢了。
從此不能再畫畫了。
可她以前的,以前的那些呢?
那些保存著她的記憶,那些在無數次被他冷言所待後給予她溫暖的畫……呢?
哪去了?
哪去了!
砰!
門被踢開。
商玉萍一臉怒意,“你又在作什麼妖!那些勞什子的畫被我燒了!晦氣的東西!”
“我可憐的青青還躺在床上,要不是看在你肚子裏懷著我的乖孫,害人精!我非要你償命!”
聲音忽近忽遠,她在疼意裏恍惚看到商玉萍恨不得她死的目光。
不由的,伸手撫向自己的肚子。
孩子……
是了,她懷孕了。
這裏,有一個寶寶了。
他還那麼的小,他需要她。
“沒死就給我躺著養胎去!”
商玉萍看著過來的陳琛,到底顧忌一分臉麵,沉聲讓傭人拖她回房。
言歡怔怔看著那空空的櫃子,驀地撲到床邊,從枕頭下翻出一張照片,是母親最後一張照片。
幸好,幸好。
幸好……還剩了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