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生了個兒子,成了全家的驕傲。
他像個活錦鯉,說誰好運誰就升官發財。
隻有我知道,我完了。
我兒子根本不是錦鯉,他是個“好運搬運工”。
他每“送”出一次好運,就會從我身上吸走一年的壽命。
如今,我頭頂的倒計時,隻剩下了七天。
1
“嫂子,你就別那麼小氣了。”
陸濯的妹妹陸清清,正和婆婆一起,一左一右地鉗著我的胳膊。
她們的指甲掐進我的肉裏,很疼。
“讓昭昭給二哥說句好聽的,又不會掉塊肉。”
“你這個當大伯母的,怎麼這麼見不得他好?”
我看著被婆婆死死摟在懷裏的兒子,心臟疼得快要窒息。
我的兒子陸昭昭,今年剛滿三歲。
他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害怕地看著我。
小嘴癟著,想哭又不敢哭。
“媽,清清,你們放開我!”
我掙紮著,聲音因為恐懼而嘶啞。
“昭昭還小,他什麼都不懂!”
婆婆那張刻薄的臉上堆滿了不耐煩。
“不懂?他懂得很!這孩子有仙氣!”
“上次他說讓你爹腿腳利索點,你爹的腿風濕,第二天就好了!他就是我們陸家的活菩薩!”
我完了。
這個秘密,我守了三年。
我以為隻要我小心翼翼,就能護著我們母子平安。
可我沒想到,第一個把我們推向深淵的,竟是我最親近的家人。
小叔子陸源不學無術,明天就要去參加鄉試。
婆婆和小姑子異想天開,要讓我三歲的兒子,給他“開光”。
“昭昭,快,跟奶奶說。”
婆婆捏著昭昭的臉,強迫他看著陸源。
“祝你二叔,金榜題名!”
昭昭被她弄疼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他望著我,無助地喊:“媽媽......疼......”
我心如刀割。
“別逼他!”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你們會害死他的!也會害死我!”
這句話,我喊得聲嘶力竭。
可他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陸清清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
“嫂子,你這說的是什麼胡話?”
“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我們陸家要出狀元了。”
“你一個鄉下買來的媳婦,怕二哥出息了,以後我哥就不把你當回事了,是不是?”
這些話,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紮進我的心裏。
我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就在這時,我的丈夫陸濯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這亂糟糟的場麵。
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向他求救。
“陸濯!你快讓她們放開我!他們瘋了!”
陸濯皺了皺眉。
婆婆立刻惡人先告狀,哭天搶地起來。
“我的兒啊!你可算回來了!”
“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我讓她給源兒說句吉利話,她就跟要她命一樣!她就是見不得我們家好啊!”
陸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沒有心疼,隻有責備。
“岑襄,你又在鬧什麼?”
“媽和妹妹也是為了源兒好,你就不能懂點事嗎?”
懂事?
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們誰都不知道。
昭昭每實現一個“祝願”,代價,是我一年的壽命。
為了讓他們腿腳便利,財源廣進,鄰裏和睦,我的生命,已經從幾十年,被壓縮到了隻剩下七天。
如今,我頭頂那個隻有我能看見的鮮紅倒計時。
正冷冰冰地顯示著——【7】。
我若再“懂事”一次,過幾天,就是我的死期。
“不......不行......”
我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昭昭看著我痛苦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著小叔子陸源,斷斷續續地喊:“二叔......高......高中......”
一瞬間,我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腦子裏嗡的一聲,眼前陣陣發黑。
我頭頂那個鮮紅的【7】,閃爍了一下。
變成了更加刺眼的——【6】。
2
陸源的鄉試成績出來了,吊車尾考上了。
這個消息,讓整個陸家都沸騰了。
婆婆在院子裏笑得合不攏嘴,逢人就說,是我兒子昭昭金口玉言,讓他們家祖墳冒了青煙。
一時間,我們家門庭若市。
所有人都帶著羨慕又嫉妒的眼光,說我生了個“活錦鯉”,下半輩子有享不盡的福。
福?
我躺在床上,感受著生命力一點點從身體裏流逝。
從那天起,我就病倒了。
畏寒,盜汗,整夜整夜地做噩夢。
我瘦得脫了相,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可沒有人心疼我。
陸濯隻是請了個大夫,開了幾服不痛不癢的藥。
見我總也不好,便漸漸失了耐心。
“岑襄,你怎麼回事?”
“源兒考上了是天大的喜事,你天天躺在床上,擺著一張死人臉給誰看?”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不待見我們陸家。”
我看著他陌生的臉,心涼如水。
我能怎麼說?
我說我快死了,因為你那個寶貝弟弟,因為你們全家人的貪得無厭?
他不會信的。
他隻會覺得我瘋了,在說胡話。
婆婆更是變本加厲。
她每天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進來。
名為照顧我,實則是為了搶走昭昭。
“來,昭昭,跟奶奶走。”
“你娘身子不好,身上有病氣,別過給你。”
昭昭緊緊抓著我的衣角,不肯鬆手。
“我不要,我要陪著媽媽。”
“媽媽不舒服,昭昭要給媽媽呼呼。”
說著,他就要湊過來,對我念叨那些“祝福”的話。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推開他。
“別過來!昭昭,聽話,離媽媽遠一點!”
我不敢讓他再為我“祝福”。
因為上一次,我不小心被開水燙了手。
他哭著說“媽媽不疼”,我手上的傷瞬間好了。
而我的壽命,直接從兩年,變成了一年。
我不能再讓他為我消耗了。
我寧願自己疼著,病著。
可我的舉動,在別人眼裏,就成了另一番光景。
昭昭被我推得一個踉蹌,愣住了。
婆婆立刻衝上來,一把將昭昭搶過去,護在身後。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
“岑襄!你這個毒婦!”
“你自己生不出金蛋,就見不得雞下蛋是吧?”
“昭昭是我們陸家的寶貝,你想磋磨他,門都沒有!”
陸清清也聞聲趕來,對著我冷嘲熱諷。
“嫂子,我知道你出身不好,心裏自卑。”
“可昭昭是你親兒子,你怎麼能這麼對他?”
“他現在可是我們全家的指望,你別動什麼歪心思。”
我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指望?
他們把我的兒子,當成了一個可以予取予求的許願機器。
把我,當成了一個可以隨時丟棄的空殼。
更可怕的是,陸清清開始在外麵散播謠言。
她說我因為嫉妒昭昭受寵,所以虐待他。
不給他飯吃,把他關在房間裏。
還說我精神不正常,總是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胡話。
鄰居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從羨慕,變成了鄙夷和憐憫。
他們對著我指指點點,說我命好福薄,自己作的。
陸濯覺得我給他丟了臉。
他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冷。
那天晚上,他又因為一點小事,對我發了脾氣。
“岑襄,你就不能安分點嗎?”
“我們陸家到底哪裏對不起你?”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衙門裏,都快抬不起頭了!”
“所有人都在背後說我,說我娶了個不知好歹的瘋婆子!”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
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頭頂的倒計時,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又跳動了一次。
變成了【5】。
我快要沒有時間了。
3
我必須帶著昭昭離開。
再不走,我真的會死在這裏。
而我死了,昭昭怎麼辦?
他會被這群貪婪的豺狼,吸幹最後一滴血。
我趁著夜深人靜,偷偷爬起來。
我把我當年陪嫁過來的一支銀簪子,還有幾件舊首飾,都包了起來。
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了。
我抱著熟睡的昭昭,想從後門溜走。
可我太虛弱了。
剛走到院子裏,就一陣頭暈目眩,摔倒在地。
巨大的聲響,驚醒了屋裏的人。
燈,一盞盞亮了起來。
陸家人把我團團圍住,像是在看一個抓獲的賊。
“好啊!岑襄!你居然想偷我的孫子!”
婆婆氣得渾身發抖,衝上來就要打我。
陸濯攔住了她,但他的臉色,比婆婆還要難看。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裏滿是失望和憤怒。
“你要去哪?”
我趴在地上,狼狽不堪。
我抓著他的褲腳,苦苦哀求:
“陸濯,我們走吧,離開這裏。”
“我求求你,我們帶著昭昭回我鄉下老家,好不好?”
“我不要什麼榮華富貴,我隻想我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陸清清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
“嫂子,你安的什麼心?”
“我哥現在是衙門的文書,前途一片大好。”
“二哥也考上了舉人,馬上就要去京城趕考了。”
“我們陸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你居然想拖我哥後腿?”
“我看你就是想把昭昭這個活財神,拐回你們家去!”
“不是的!不是的!”我拚命搖頭。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陸濯,你信我,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陸濯緩緩地蹲下身。
他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岑襄,我最後問你一次。”
“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這張我曾經以為可以依靠一輩子的臉,此刻,卻寫滿了不耐和猜忌。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從來,就沒有信過我。
“是我錯了。”我放棄了掙紮,聲音輕得像歎息。
“我隻是......太想家了。”
他甩開我的手,站了起來。
“從今天起,你不用管昭昭了。”
“我會讓娘和清清照顧他。”
“你就給我在這個房間裏,好好地反省!”
說完,他抱起被吵醒、正揉著眼睛的昭昭,頭也不回地走了。
婆婆和陸清清對著我啐了一口,滿臉得意。
“不知好歹的東西!”
“還想跑?下輩子吧!”
門,被從外麵鎖上了。
我被徹底軟禁了起來。
我聽見昭昭在外麵哭喊著找媽媽。
我的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我頭頂的倒計時,還在無情地跳動著。
【4】。
我還能活四天。
4
我被關了三天。
這三天,我滴水未進。
不是我不想吃,是我的身體,已經衰敗到了極限。
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覺得費力。
我每天唯一的慰藉,就是透過門縫,偷偷看一眼在院子裏玩的昭昭。
他瘦了,也蔫了。
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台階上,抱著膝蓋發呆。
婆婆和陸清清對他,遠沒有當初那麼有耐心了。
因為她們發現,昭昭的“祝福”,不是次次都靈驗。
她們想讓昭昭祝家裏的母雞多下幾個蛋,昭昭念叨了半天,母雞卻一個蛋也沒多下。
她們不知道,昭昭的能力,似乎隻對“改變運勢”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有效。
比如,讓一個人考運變好,或者讓一個人的病痛消失。
可即便如此,她們依然沒有放棄。
第四天,我聽到了一個讓我毛骨悚然的計劃。
陸清清要出嫁了。
對方是城裏一個富商的兒子,家裏有錢,但沒什麼地位。
陸家對這門親事,非常看重。
他們竟然想,在陸清清出嫁那天,帶著昭昭,去夫家。
當著所有賓客的麵,讓我兒子,祝她夫君,官運亨通,步步高升!
他們瘋了!
他們是想把昭昭當成一個祥瑞,一個可以為他們換取利益的工具,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昭昭會被嚇壞的!
而我,隻要昭昭說出那句話,我立刻就會死!
我不能讓他們這麼做!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開始撞門。
“開門!開門!”
“你們不能這麼對昭昭!他是個孩子,不是個玩意兒!”
我的嘶吼,換來的,是陸清清冰冷的嘲諷。
“嫂子,你就省省力氣吧。”
“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大事,也是我們陸家更上一層樓的好機會。”
“你安安分分地待著,等我嫁過去了,說不定還能讓夫家給你找個好大夫呢。”
她的語氣,像是在施舍一隻可憐的狗。
我絕望了。
我看著頭頂那個鮮紅的【1】,知道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癱倒在門邊,渾身冰冷。
朦朧中,我好像看到了我那早已過世的娘。
她心疼地看著我,對我說:“襄兒,回家吧。”
回家......
我還有家嗎?
我是爹娘從路邊撿來的,給了我一個家。
可三年前,一場洪水,衝垮了我的家。
爹娘都走了,隻剩下我一個人。
後來,我遇到了陸濯。
我以為,他是我的新生。
卻沒想到,是另一個地獄。
院子裏,傳來了昭昭的哭聲。
他好像知道我要走了,哭得撕心裂肺。
“媽媽!我要媽媽!”
“你們放開我!我要媽媽!”
我多想再抱抱他啊。
我多想告訴他,別怕,媽媽會一直陪著你。
可我,做不到了。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身體,輕得好像要飄起來。
就在我即將失去所有知覺的時候。
那扇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麵,“轟”的一聲,一腳踹開了。
刺眼的陽光,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
我眯著眼,看到一群穿著黑色勁裝、腰佩長刀的男人,衝進了這個小小的院子。
為首的那個中年男人,麵容冷峻,目光如電。
他掃視了一圈院子裏嚇傻了的陸家人,最後,目光落在了門內,那個奄奄一息的我身上。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
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狂喜的表情。
他快步衝到我麵前,單膝跪下。
聲音,竟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姐!”
陸家人全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