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個啞巴,五歲那年被爸媽找回。
為了補償我,他們把姐姐擁有的一切都給了我,公主裙、洋娃娃......
姐姐卻沒有一點怨言,總是摸著我的頭,笑著說沒關係。
可那天隻是因為我胳膊上的一道劃痕,爸媽就把姐姐關進了洗衣機。
那天,洗衣房流出的血水染紅了整棟樓。
他們終於不再罵姐姐是壞種,而是抱著我哭,說以後會加倍愛我。
可這份愛,是用姐姐的命換的,太臟了。
我穿著姐姐的裙子,抱著姐姐的熊,爬進了那台洗幹淨姐姐的洗衣機裏。
【智能語音播報,100度高溫洗模式已開啟。】
爸爸媽媽,現在,你們什麼都沒有了。
1
“不許欺負我妹妹!”
院子裏,鄰居家那個最胖的男孩,正一把將姐姐推倒在地。
他尖利的指甲劃破了姐姐今天剛穿上的那條Dior高定公主裙,裙擺上昂貴的蕾絲被撕開一道醜陋的口子。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是他們先搶我的棒棒糖,姐姐為了保護我,才跟他們對峙。
從回到這個家以來,都是姐姐保護我,免得我受欺負。
姐姐沒有哭。
她甚至沒看那條價值六位數的裙子一眼,隻是從地上爬起來,緊張地檢查我的胳膊和膝蓋。
確認我沒有受傷後,她拉起我冰涼的小手,對我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未未,別怕,姐姐帶你回家。”
我看著她裙子上那道刺眼的破口,不由想起媽媽。
我知道,媽媽會生氣的。
果不其然,一進家門,正在修剪花枝的媽媽看到姐姐狼狽的樣子,臉色瞬間陰沉冰冷。
“林若非,你又死到哪裏野去了?看看你這副樣子,哪裏還有半點林家大小姐的體統!”
姐姐張了張嘴,想解釋:“媽媽,是鄰居家的小孩他......”
“閉嘴!”媽媽根本不聽。
“我不想聽任何借口!你身為姐姐,不好好在家裏練琴,帶著妹妹到處瘋跑。”
“現在還把自己弄得像個小叫花子!我們林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我急得不行,衝到媽媽麵前,拚命地拉她的衣角。
我指著外麵,又指指自己,喉嚨裏發出焦急的“啊啊”聲,用力地搖頭。
不是姐姐的錯!是我的錯!
可媽媽卻看也不看我,一把將我拉到她身後護住。
她指著姐姐的鼻子,每一個字都似穿腸毒。
“你看看你!把妹妹都嚇到了!她才回來多久?身體那麼弱,你還敢帶她出去惹是生非!”
一旁的爸爸放下報紙,皺著眉想勸和:
“蘇雅,你別這麼激動,先問問清楚......”
媽媽一個淩厲的眼神掃過去。
“你別管!今天我必須讓她知道什麼是規矩!不然以後還得了?”
她的目光轉向走廊盡頭的洗衣房,手指著那個方向,語氣裏沒有一絲溫度。
“滾進去!給我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清楚怎麼做個合格的名媛,再給我滾出來!”
我清楚地看見姐姐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可是她一句話也不敢說。
走進那間冰冷的洗衣房之前,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個眼神,依舊是那麼溫柔,甚至還努力對我擠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仿佛在說:
沒事,妹妹,等我一會,姐姐一會出來還陪你玩。
“走這麼慢,等什麼呢!”
媽媽推了姐姐一把,“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緊接著,我聽到了門鎖被反鎖時,洗衣機清脆又沉重的“哢噠”聲。
2
媽媽鎖上門後,轉過身,臉上瞬間換上了無比溫柔的表情,蹲下來將我緊緊抱在懷裏。
“未未,別怕,媽媽在幫你出氣呢。”
她柔軟的手撫摸著我的頭發,聲音輕得像羽毛。
“姐姐不乖,害我們未未受了委屈,就應該受罰,知道嗎?”
我掙紮著,小小的身體在她懷裏扭動,手指著那扇緊閉的洗衣房門,喉嚨裏發出焦急又破碎的嗚咽。
“啊......啊......”
媽媽卻以為我是被嚇到了,把我抱得更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
“好了好了,不怕了。那個壞種,不值得你為她擔心。”
壞種......
媽媽竟然用這兩個字形容姐姐。
那個會把所有零花錢給我買進口糖果、會在我做噩夢時抱著我睡一整晚、會為了保護我跟所有人對抗的姐姐。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細微的電子音。
是媽媽口袋裏的手機發出的。
緊接著,洗衣房裏傳來機器啟動的低沉轟鳴聲。
是遠程開啟了清洗模式!
我的血液在這一刻幾乎凝固。
我記得清清楚楚,姐姐曾拉著我的手,指著那台嶄新的德國定製洗衣機,笑著對我說:
“未未你看,媽媽為了我們的衣服絕對幹淨,特地選了這台最厲害的。”
“它為了防塵防潮,隻有一個模式哦,就是100度高溫除菌洗。”
100度!
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掙脫了媽媽的懷抱,衝到洗衣房門口,用我的手掌和拳頭瘋狂地拍打著那扇門板。
“啊!啊!啊啊啊!”
裏麵,是世界上最愛我的姐姐!
我發不出完整的音節,隻能用盡全力嘶吼,嗓子火辣辣地疼。
即使嗓子裏滿是血味,我也毫不在乎。
手掌很快就拍得通紅,骨頭仿佛都要裂開。
媽媽被我的反應驚到了,她皺著眉大步走過來,一把將我拽了回去。
“林未!你鬧什麼?你還要護著那個壞種!”
我絕望地看著她,眼淚洶湧而出。
“撲通”一聲,我跪了下來。
我給她磕頭,一下,又一下,額頭撞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抬起頭,流著淚,指著洗衣房的方向,然後又指指自己的嘴,用盡全力做出一個“燙”的口型。
媽媽,姐姐會疼的!她會被燙死的!
媽媽看著我狼狽的樣子,溫柔的抱著我。
“未未寶貝,你怎麼了?是林若非教你的嗎?用這種方法自殘?”
“她倒是會調教你,把你當成她爭寵的工具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心裏微弱的希望之火被她這句話徹底吹滅。
爸爸似乎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站起身,遲疑地想過去看看。
“蘇雅,要不還是把門打開吧,萬一......”
媽媽卻根本不給他機會。
她猛地擼起我的袖子,指著我胳膊上那道被鄰居小孩劃出的、已經不再流血的細小劃痕。
“萬一什麼?你先看看你寶貝小女兒的傷!”
“還去管那個害她受傷的畜生做什麼!”
爸爸的腳步停下了。
3
他看著我胳膊上那道細小的劃痕,眼神裏的那一點點疑慮和擔憂,迅速被對姐姐的失望與厭惡所取代。
他重新坐回沙發上,沒有再為姐姐說一句話。
客廳裏,父母開始低聲討論。
“我看她就是被我們慣壞了,越來越有恃無恐。”
媽媽的聲音裏充滿了冷酷。
“等她出來,必須讓她給未未跪下道歉。”
爸爸歎了口氣,語氣疲憊:
“道歉有什麼用,她心裏根本不服。”
“依我看,還是把她送去農村吧,眼不見心不煩。”
“也好,省得她天天在家裏,帶壞了未未。”
我就像一個透明的空氣人,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的姐姐......
全世界對我最好的姐姐......
正在那裏麵受著怎樣的煎熬?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刺耳的機器噪音終於漸漸停了。
一股淡淡的甜腥氣,從洗衣房的門縫裏飄了出來。
我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扇門。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
我看見穿著白色公主裙的姐姐,一個身體半透明的姐姐,從那扇緊閉的門裏,緩緩地飄了出來。
她臉上還帶著我最熟悉的那種、安撫我的笑容。
可是她的身體是虛幻的,眼神裏充滿了化不開的悲傷和不舍。
她飄到我的麵前,像以前無數次那樣,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我的頭。
可是她的手,卻毫無阻礙地,直接穿過了我的身體。
我的眼淚終於無聲地決堤。
我知道。
我的姐姐......死了。
被我們的爸爸媽媽親手殺死了。
我抬起頭,看向客廳裏那兩個還在心安理得地喝著咖啡、指責著姐姐“不懂事”的罪魁禍首。
4
姐姐的靈魂飄在半空中,悲傷地看著我們的父母。
爸爸放下咖啡杯,說:“我去公司拿份文件,你別再想了,等她出來好好談談。”
媽媽點了點頭,等爸爸走後,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她閨蜜的電話。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炫耀和厭惡。
“你是不知道,我們家未未有多乖多可憐,都怪林若非那個壞種,天天欺負她。”
“我今天就把她關起來了,好好懲罰她一下。”
“哎呀,別提了,我真受不了林若非了,為了懲罰她,我都不能帶我最愛的寶貝未未出去逛街了,你說煩不煩?”
我看到姐姐半透明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變得更加虛幻。
她看了看媽媽,又低頭看了看我。
那最後一眼,充滿了無盡的眷戀、不舍,和深入骨髓的絕望。
然後,她的身影,就像被風吹散的煙塵,一點一點地,在我眼前慢慢消散了。
不......
姐姐!
不要走!
我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卻隻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氣。
她消失了。
這個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消失了。
“把......我的......姐姐......”
“還給我…”
這是我五年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竟然是因為我姐姐的死。
聲音很輕,輕到連我自己都快聽不見。
媽媽還在電話裏跟閨蜜抱怨,說她今天心情不好,想去做個SPA放鬆一下。
爸爸的車已經開出了院子,他大概在想著公司那個幾百萬的項目。
剛才那幾個字,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抬起另一隻手,指甲狠狠地扣進那道傷口裏。
血很快就滲了出來,順著手臂往下流。
疼。
但是遠遠不如心裏疼。
我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臉上沒有一滴眼淚。
我轉過身,一步一步,走進那個被布置得像童話城堡一樣的臥室,此刻看起來無比諷刺。
我打開衣櫃,拿出那條姐姐省下自己的零花錢,偷偷給我買的、和她身上那件一模一樣的公主裙。
我脫下自己身上華麗的衣服,顫抖著,穿上了它。
我走到床邊,抱起那個姐姐送我的、和我差不多高的泰迪熊。
姐姐說,以後她不在的時候,就讓小熊替她陪著我。
我抱著小熊走出房間。
媽媽回了臥室,洗衣房也因為程序停止,開了一道小小的縫。
客廳裏的血腥味更濃了,但我一點都不害怕。
我沒有猶豫,用盡全身力氣,拉開了那扇沉重的洗衣機門。
一股混雜著血腥和灼熱的蒸汽撲麵而來。
我抱著小熊,蜷縮著小小的身體,爬了進去。
裏麵還殘留著姐姐的溫度,和她身體的碎片。
姐姐,你一定很疼吧。
沒關係,未未不怕疼。
我伸出小小的手指,在布滿複雜按鈕的麵板上,找到了那個最大、最顯眼的紅色啟動按鈕。
我用力地按了下去。
【智能語音播報,100度高溫洗模式已開啟。】
姐姐,不疼了。
我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