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前夫離婚後,我成為了一名戰地記者。
六年裏,我穿梭在各個戰區,炮火、流離、死亡......
漸漸衝刷掉了過去的痕跡。
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
死在了丈夫包庇害死女兒的假千金那天。
六年來,我的舊手機裏每天都會有無數條思念我的短信。
六年後,我想帶著女兒的骨灰一起定居國外,手機裏再次傳來消息。
【老婆,是我太想你了嗎?我怎麼在女兒墓前看到你的身影。】
我一回頭就看見了,眼眶通紅的楚淮。
他下意識向我伸手,卻在我冷淡的注視中僵在半途。
“我以為......六年前你就死了呢。”
我笑笑,沒說話。
六年前確實有人需要去死。
但那個人不應該是我。
1.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楚淮。
畢竟當初他親眼看到小青梅把女兒推到水裏,卻仍在法庭上堅持女兒是意外落水。
和我的平靜不同,楚淮顯然有些激動。
他衝過來,雙手鉗住我的肩膀,
“知秋,真的是你嗎?我......我還以為你已經......”
“死了嗎?”
我掙脫他的桎梏,替他補全了沒說完的話。
側身了漏出來了女兒墳墓旁邊的另一個墳墓。
【楚淮愛妻——沈知秋】
六年前,為了滿足沈曉曉想當媽媽的願望。
楚淮背著我把女兒帶了出去。
回來的卻隻有一具水裏打撈出來的屍體。
庭審上因為楚淮為沈曉曉作證,我被判敗訴。
我把自己鎖在女兒的房間,沈曉曉卻跟了進來,用最輕快的語氣在我耳邊說:
“姐姐,你不知道吧,你女兒落水時,還一直叫著你名字,想你去救她呢。”
“不過我這個做小姨的也幫忙了,把她輕輕踹到水底,她一下就不叫了,少了好多痛苦。”
瘋狂的爭執中,不知誰撞翻了香薰蠟燭,大火逐漸蔓延了整個房間。
濃煙中,我親眼看著楚淮衝進來,然後,毫不猶豫地抱起尖叫的沈曉曉轉身離去。
他說:
“曉曉已經因為那件事受了驚嚇......是我們欠她的,就當還她了!”
想到這裏,我重新對上了楚淮的眼神。
“那場火裏,你救走沈曉曉還不夠,還要我也死在裏麵才算補償給她嗎?”
楚淮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尖,
“六年都過去了,你怎麼還在記仇。”
隨即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皺著眉看向我:
“就是因為這些事,你就假死騙了我六年?”
“我發給你的那些消息,你都看見了吧,要不怎麼會我昨天跟你說我會來墓園,你今天就出現了?”
“你的目的是什麼?裝同情,騙我心軟,然後裝作這六年不存在,繼續跟你做一對恩愛夫妻嗎?”
“你別想了,這些年一直是曉曉在陪著我,楚夫人的位置不是你想回來就能回來的。”
想到女兒現在還要聽到這些汙言穢語,我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他:
“閉嘴!”
“我回來是為了女兒,以後我們會一起定居國外,至於你和沈曉曉的事情......”
我掃了一眼他身上這件已經有些開線的西裝。
“你先把我們結婚當天的西裝脫了再說。”
2.
說完,我把手中的雛菊放在女兒的墓碑前,摸了摸照片上她稚嫩的笑臉。
今天不是個適合來看她的日子。
忍下落淚的衝動,我轉身想要離開。
可等我回頭時,楚淮已經打上了電話:
“對媽,我是遇到了知秋,在墓園這裏。”
“好,明天我就帶她去見您,讓她給您賠禮道歉。”
聞言,我沒有絲毫猶豫,從另一條路上走了。
坐在車上,看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我想起了楚淮口中的那個媽媽。
十五歲那年,我被找回沈家。
也許是她的愧疚,在前幾年真的對我很好。
那份好,像遲來的春雨,讓我一度天真地以為,回家的決定是對的。
可後來我才明白,那是有條件的。她的母愛,永遠建立在“不涉及沈曉曉”的前提之下。
“媽媽當然愛你,隻是媽媽想到曉曉一個人突然轉變了身份會反應不過來。”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會理解媽媽的對嗎?”
理解的結果就是,我所有的東西都是挑沈曉曉剩下的。
衣服、玩具......
連男人也是她不願意嫁,丟給我的。
女兒去世那天,沈母都打著來探望我的名義替沈曉曉說話:
“她這麼小去世也是她福薄,怪不得任何人,你就別亂咬著沈曉曉不放了。”
“你從小就愛跟她爭,幾次三番陷害她不成,現在居然拿自己女兒的死做文章?我對你太失望了。”
“行了,曉曉現在還害怕呢,我先回家陪她了,你自己緩緩就得了。”
連以前一直瞧不起我,連帶嫌棄女兒的婆婆在旁邊聽到,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看向我的眼神裏第一次帶上了同情。
可能她也沒想到親媽會比外人更能傷害女兒的心吧。
回憶被電話打斷。
是我現在的丈夫,葉銘一。
我們相識於三年前的戰地,
那時他是去前線運送物資的華僑慈善家,我在一次突如其來的襲擊中救了他。
今年我們領了證第一件事,就是回國,帶走女兒的骨灰。
他因為工作耽誤了一天,此刻還十分的不開心。
“老婆,你放心,我馬上就飛過去找你。”
“咱們女兒還沒見過我呢,我得好好收拾一下,讓她看看,她媽媽找了個多麼可靠的丈夫。”
“我已經在安排,把國內的部分產業轉到你名下。另外,我想以女兒的名字成立一個基金會。我想讓她知道,無論她在哪裏,都有人永遠記得她,愛著她。”
六年來,女兒的離去如同永不消散的陰霾。
在戰火中,我見過太多流離失所的孩子,那份無力感時常折磨著我。
這些深埋心底的痛楚與遺憾,我從未對他言說。
但幸好,我遇見了葉銘一。
他仿佛能讀懂我沉默背後的全部悲傷,
並用他的方式,為我填補那片空洞。
3.
第二天,我去了丈夫名下的房產。
過去的路上路過酒店,想起這似乎是丈夫的產業。
我下車走了進去,結果在這裏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還是熟悉的眉眼,隻是身量拔高了許多,有了少年人的輪廓。
我一瞬間有些失神,隨即才驚覺,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是一天一個樣子。
他也回頭看見了我,下意識脫口而出,
“媽,你怎麼在這?”
然後瞬間冷下臉:
“你還知道來,今天是外婆生日,爸爸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打通,你又在耍什麼脾氣。”
他的臉漸漸和墓園裏的楚淮重合。
六年前,其實我回來找過他,想帶著他一起走。
可我站在楚家門外,看見的是他和楚淮沈曉曉其樂融融的景象。
對我一直很冷漠的兒子在沈曉曉麵前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說出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更紮我的心。
“小姨你什麼時候嫁給我爸爸啊,我隻想要你做媽媽。”
“什麼妹妹我一點都不喜歡,死了就死了,她居然還敢放火報複小姨,果然和外婆說的一樣壞。”
“我才不想要她這樣的媽媽。”
過去的畫麵尤在眼前,我這才開口: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媽媽。”
說完我轉身就走,不想跟他有任何誤會與解釋的戲碼出現。
楚雲深卻跑了過來審出雙手攔住我的去路。
“爸爸果然說的沒錯,你就是想利用我們的同情心讓我們對你心軟。”
他上下掃視了我一身因為方便穿的衛衣牛仔褲。
“故意穿這麼寒酸,也是你想要在外婆的生日宴上在演一場戲吧。”
“我怎麼有你這麼不......”
“不要臉的媽媽。”
我平靜的接上了他的話。
這樣的話在過去,我聽過無數遍,
“不要臉的女兒......”
“不要臉的老婆......”
現在我也終於從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口中聽到了這句話。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猜到他的話,楚雲深一時間有些呆愣。
他似乎有些懊悔,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拿下來掛到我身上。
“你說什麼呢,風太大沒聽清。”
“行了,外麵太冷了,你趕緊圍上圍巾暖和一下。”
手指摸到圍巾,感受到熟悉的暖意。
其實在小時候,兒子也曾送過我一條這樣的圍巾。
當時隻是因為我在商場多看一眼,小小的他就攢了五個月的零花錢。
要不是我被老師叫到學校,我還不知道年僅五歲的他會想到給同學寫作業來賺錢。
當時我蹲下與他平視,看著小小的他小心翼翼的把圍巾給我係好。
我隻覺得,其他人都不愛我都沒關係,我還有我最親的兒子。
可自從我懷了二胎,借口替我分擔的婆婆把孩子帶到老宅教養後。
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甚至女兒被楚淮沈曉曉帶走,也是他打的掩護。
看著監控裏那個熟悉的身影,我崩潰的質問楚雲深為什麼要害自己的親妹妹。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可到頭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另一個孩子。
當時他隻是抿著嘴不說話,最後我虛脫的坐在地上。
他才開口,
“小姨隻是要和妹妹一起出去玩,你不能汙蔑小姨。”
我深呼吸一口氣,用手把脖子上的圍巾拽下。
“從六年前火災後,我就不怕冷了。”
楚雲深不敢置信的看著地上的圍巾,又看看我。
我對上那雙和他爸爸如出一轍的眼睛。
“你還有什麼事嗎?沒事我就先走了。”
他再次張開手臂攔在我麵前。
“今天是外婆的生日宴,你不能走。”
4.
楚雲深這次沒在等我的回應,直接把我拉著走向了宴會廳。
被人圍在中央的老婦人,依舊盤著頭發穿著旗袍,眉眼間能看出美人姿態。
應該沒有人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溫婉的母親,
會為了養女把親生女兒關入地下室整整三天。
“外婆,你看誰來了。”
楚雲深的聲音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這時我才看見離著她的一左一右正好是楚淮沈曉曉。
般配的仿佛是一家人。
楚雲深似乎看出了我眼底的嘲諷,他居然解釋道:
“爸爸和小姨沒有什麼,他是以大女婿的身份來參加的。”
“外婆知道你回來的事情以後,拉著爸爸問了很多,她也很想你。”
我抬頭看到的是楚雲深認真的表情,一時竟然想不出他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沈母主動朝我走了過來。
“既然回來了,那就安心待下吧。”
和二十年前我剛回沈家時,說的話一樣。
隻是這次倒有了那麼幾分真心實意。
我卻裝作沒聽出她語氣裏的示好,擺脫楚雲深的手,
“既然見過了,那我就先走了。”
我還有事情要忙,不想和他們在這裏有過多的糾纏。
見我要離開,楚雲深剛要說話,就被沈曉曉搶過話頭:
“姐姐,你如果不想看見我,那我走就是了。你假死六年沒有音訊,大家都能理解。可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求你別再惹她傷心了......”
她的話一出,本來震驚我為什麼活著的親戚紛紛變成指責,
從我回來就一直嫌棄我上不得台麵的小姨陰陽怪氣:
“姐,你真是找回來一個好孩子,不僅會演戲,更是會戲耍。”
“專門來你生日告訴咱們,過去六年咱們被她耍的團團轉。”
一向和小姨不對付的舅媽,在貶低我這事上一直處於統一戰線。
“不是從小養在身邊的就是不行,你看曉曉多乖,再看她,永遠上不得台麵。”
指責,羞辱,一句接一句的從這些和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口中傳來。
在他們眼中,我仿佛生來就是罪人。
他們願意用全世界最惡毒的想法去想我。
盡管,我什麼都沒做。
若還是剛回沈家的那個少女,聽到這些話定會痛徹心扉。
但,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沈知秋了。
現在,我隻覺得厭煩。
我甩開楚雲深的手,想要離開。
手卻被再次拉住。
我剛想回頭警告楚雲深別再攔著我,可看見的卻是沈母。
“知秋,吃個飯再走吧。”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提出這種請求。
畢竟六年前她可是一聽到我被貶低,就覺得我丟了她的臉,懲罰我一周不吃飯的人。
楚淮這時候也走過來,開始勸道:
“知秋,有什麼事都吃完飯再說吧,要不是知道你回來,媽這個生日宴都不想辦了。”
聞言,我冷笑一聲:
“虛偽。”
“沈知秋你還有完沒完。”
我朝著聲音看去,那是一張和我極其相似的臉。
我的雙胞胎弟弟,沈知棟。
當初把我找回來,就是因為他得了白血病,隻有我這個雙胎姐姐符合條件。
為他捐完骨髓後,本就營養不良的我更是躺了一個月才能下床活動,
當初他握著我的手說,
“你不僅是我的親姐姐,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用一輩子報答你。”
而現在的他將玻璃杯狠狠砸在我的腳邊,碎屑劃破了我的手背。
捐獻骨髓後,我的凝血功能一直不是很好。
可沈知棟卻像是沒看見一樣,衝過來抓緊我的衣領,
“你別給臉不要臉,當初你假死媽就傷心的住了院,現在好不容易走出陰影你又出來氣她。”
“你要是還有點孝心的話,就當這所有人的麵跟媽好好道個歉。”
“幸虧那個孩子死的早,不然在你的教育下,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
聽到沈知棟提起女兒,我不顧還在流血的手背,一巴掌扇到他臉上。
“閉嘴!你不配提她!”
沈知棟不可置信的捂著臉,看向我時,眼裏滿是恨意。
沈母驚呼著衝過來。
她捧起沈知棟的臉,看到那清晰的紅色掌印時,眼神變得冰冷。
她毫不猶豫的抬起手,下一秒她的巴掌也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本來念在母女情分,不想跟你計較!”
“可你一回來就鬧得天翻地覆,現在還敢對你弟弟動手!沈知秋,你太讓我失望了!”
楚雲深也皺著眉看向我:
“媽,你太過分了,怎麼能跟舅舅動手呢?我就不應該帶你進來!”
楚淮依舊一臉失望:
“六年了,你還是一點沒變,永遠比不上曉曉半分。”
說著,他看向楚雲深:
“你先把你媽帶出去,等生日宴結束再......”
可下一秒,酒店大廳的門被人推開。
威嚴的聲音覆蓋了整個大廳,
“在葉氏集團的酒店,我倒要看看誰敢把總裁夫人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