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輛馬車。
馬車顛簸,癲得我五臟六腑都疼,竟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阿娘,阿娘,你怎麼了?快,把郎中傳進來!」
我驚愕抬頭,麵前是一個素未謀麵的奶團子,估摸著也就五六歲的模樣。
我連忙起身,裹著薄被往後靠,「你是誰家的孩子?我不是你阿娘。」
穿著名貴錦緞衣裳的小男孩臉上閃過一絲失落,隨後又故作強硬起來,「我不管!你這個鐲子跟我阿娘的一模一樣,你就是我的阿娘轉世!」
我望向手腕上故人所贈的玉鐲,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
正當僵持之際,馬車忽然停下。
一個嬤嬤領著郎中模樣的人進來了,她慈祥地對著小男孩笑,對我也笑著,眼裏卻閃爍著寒光,「我家公子說你是阿娘,你就是阿娘,哪有這麼多廢話。」
我怔住,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男孩讓我叫他阿楠。
慢慢我也發現了,阿楠的年紀雖小,但應該是什麼皇親國戚,隨行的所有人都怕他。
我沒辦法,隻能硬撐著頭皮,真把他當孩子照顧。
不過太多時候,是他照顧我更多。
我墜了崖,溺了水,再加上身子積弊已久,不斷高熱吐血,渾身是骨頭盡折那般疼。
他便整夜不睡地呆在我身邊,給我擦臉喂藥:
「阿娘,吃藥好不好?吃完兒子給你糖吃。」
我目光落在阿楠手中的糖上,嘴角勾起苦澀的笑。
之前女兒生病不肯吃藥的時候,我也常這麼哄她。
她卻直接將熬好的湯藥打翻,燙得我身上起了一大片紅腫水泡。
「我不要!我不要!」
「都是你傳染臟病給我!我身子才這麼差!你現在還要害我!」
我氣得高高舉起巴掌,女兒蜷著被子,臉反而還湊上來,「你打啊!有你這樣的娘,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遲疑了許久,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不曾想,女兒更加變本加厲,後來學堂也不愛去了,天天偷偷摸摸地跟在我身後探頭探腦。
記住每個我攤上買豆腐的男人,轉頭就跟梁者安添油加醋地說,「爹,我看見阿娘跟屠夫回了家。」
或者是偷些男子的衣襪藏在我的床鋪之下,故意引導梁者安發現。
梁者安越來越與我離心,不論我如何辯解,他就是更信女兒的話,冷淡道:
「林雨,你就非要往男人堆你湊是不是?」
隨後將我的所有東西扔出了屋外,「你以後去茅房邊支個棚子睡吧,找男人......也不怕玉兒知道。」
我發出一聲悲鳴,著急地想解釋,回應我的隻有緊閉的木門。
隔著木門,女兒稚聲稚氣地問,「爹爹,你怎麼不休了娘親?」
梁者安歎氣,「等你爹考取功名吧......」
果然是等到考取功名之後。
視線回到眼前,我的眼睛再次被淚水糊住。
阿楠慌了,肉乎乎的手在我臉上揉來揉去,「阿娘,別哭別哭,等到了京城,我找最好的大夫給你看病,會好起來的!」
急得也要跟我一起哭一樣。
我摸上了他頭,凍硬了的心第一次有了融化的跡象,「阿娘不痛。」
離京城一日一日近了,我的身子也一日一日好起來。
進城門前阿楠忽然說想去旁邊的山莊玩,讓我先進城看病。
我應承下來,卻在進城時發現一絲不妙,莊嚴的城門之外重兵把守,不斷有高喝:
「都給我排好了!我們奉旨抓拿朝廷逆犯沈瑜!」
我錯愕地撩起側簾,馬車邊的布告欄上貼著的海捕文書上寫著的確實是沈瑜二字。
但那畫像,分明是我!
而不遠處,我的女兒赫然就在城門守將之中,大汗淋漓,仍湊上前仔細去瞧每個過路的女人。
隻一瞬,或許是母女同心,她看到了我。
我嚇得怔住,放下簾子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女兒拔高了聲音,「阿娘在那邊!」
她一時之間叫錯了話,急得連忙改口,蹬著小短腿向我這邊跑來,「快!逃犯在那邊!」
梁者安在看見馬車隊規模的一刻,頓時六神無主,「玉兒,萬萬不可!快回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玉兒已經掀開了馬車簾子。
隨後梁者安也慌忙趕到,攬起女兒直接下跪,「皇孫贖罪!是小女不懂事。」
女兒劇烈掙紮,撕扯著梁者安的衣服,「什麼皇孫,這是死婆娘!」
梁者安愣住,過了許久才哆哆嗦嗦地抬起頭來,見到是我,嘴巴兀自張大,「林雨,你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