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秋宮宴,絲竹聲正悅耳。
高台之上的蕭貴妃忽地摔了杯盞,塗著丹蔻的指甲直直指向我。
“來人,把這禍亂宮闈的賤婢拿下!”
我端著托盤的手一抖,膝蓋重重磕在金磚地上。
尚食局的大太監捧著那盅未動的銀耳蓮子羹,尖細的嗓音如同催命符。
“啟稟皇上、娘娘,雜家在沈宮女奉上的這碗羹湯裏,驗出了紅顏笑,這可是禁宮密藥,最是崔晴。”
我腦中轟的一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娘娘明鑒,奴婢冤枉,奴婢絕無此心......”
“冤枉?”蕭貴妃冷笑一聲,步搖亂顫,“這湯羹從出鍋到禦前,隻經了你一人的手,難道是鬼放的不成?”
她居高臨下,眼神如毒蛇般纏繞著我。
“區區一個奉食宮女,竟敢對皇上下此等下作手段,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龍椅上的九五之尊麵色陰沉,四周嬪妃的嘲笑聲如潮水般湧來。
我伏在地上,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麵,指甲深深掐進肉裏。
辯解的話堵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因為。
我是一個天生的石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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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扔進了暴室陰暗潮濕的柴房裏。
還沒等我緩過氣,幾個粗使嬤嬤便圍了上來,手裏提著冷水桶。
嘩啦一聲,冰水從頭澆下,初秋的寒意鑽心刺骨。
“就是這個不要臉的蹄子?”
“看著長得一副老實樣,心裏臟得流油。”
“呸,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皇上的龍體也是你能肖想的?”
我蜷縮在發黴的稻草堆裏,瑟瑟發抖。
這深宮之中,想要往上爬的宮女多如牛毛,用藥的也不是沒有。
可我絕不在此列。
門被踹開,尚食局的掌事姑姑沉著臉走了進來。
她將一個沾著泥土的紙包丟在我臉上。
“沈清晏,這是從你鋪蓋卷下麵搜出來的。”
“剩下的半包紅顏笑,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盯著那陌生的紙包,心底一片死灰。
這是栽贓。
赤裸裸的栽贓。
為了坐實我的罪名,她們連這最後的一環都扣上了。
“姑姑,我沒見過這個......”
“住口!”掌事姑姑一腳踹在我心窩,“蕭貴妃娘娘說了,念在你入宮三年的份上,隻要你招認是誰指使你勾引皇上,可以留你個全屍。”
“若是嘴硬,明日便送你去慎刑司,嘗嘗那七十二道酷刑的滋味。”
我疼得冷汗直流,卻緊咬牙關。
這宮裏長得稍有姿色的宮女,都是蕭貴妃的眼中釘。
她不過是借題發揮,殺雞儆猴。
周圍的嬤嬤們還在譏笑謾罵。
“我看呐,就是這小蹄子自己發s。”
“想男人想瘋了吧,也不怕把命搭進去。”
“這下好了,等著被剝皮抽筋吧。”
我閉上眼,淚水混著臟水流下。
我該怎麼解釋?
告訴她們,我身體有缺,這輩子都做不了真正的女人?
告訴她們,哪怕我脫光了站在皇上麵前,也行不了周公之禮?
我說不出口。
在這個視貞潔和生育如命的時代,若是被人知道我是個畸形的怪物。
不僅我會死,我在宮外的爹娘也會背上一輩子的罵名,連祖墳都進不去。
這秘密我守了整整十八年。
入宮選秀那年,家裏花光積蓄買通了驗身的婆子,才讓我蒙混過關進來做個雜役。
如今,難道真要為了活命,把這比死還難受的真相剖開給人看?
門外傳來太監尖銳的通傳聲:“蕭貴妃娘娘口諭——”
屋內瞬間跪倒一片。
“明日午時,禦花園設審,沈氏若再不招認,即刻杖斃!”
死期定下了。
隻有一個晚上。
我摸著自己冰涼的小腹,絕望在黑暗中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