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患者家屬把我掛網上了，說我見死不救。

視頻裏他們哭天搶地，說我不讓他家人進急診看病，眼睜睜看著老人等死。

結果全網炸了鍋，罵我冷血的，咒我遭報應的，評論區都快溢出來了。

行，你們不是覺得規矩是狗屁嗎？那我就順應民意。

我在科室門口貼了張告示：從今天起，急診室沒規矩了！誰嗓門大誰優先，誰會鬧誰先看！

告示剛貼出去半小時，急診大廳就成了菜市場。

三百多號人跟瘋了似的，為了搶個先看病的位置，抓頭發的、扇耳光的，頭破血流的滿地都是。

真正心梗快不行的老爺子被堵在門外進不來，而那個當初網暴我的孫浩。

正被一群比他還會鬧的患者踩在腳底下，跟條狗似的朝我磕頭。

“醫生！我錯了！我爸真的快死了，求你救救他！”

我當時就笑了。

當初你們用輿論逼我下跪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有今天？現在知道求我了？

晚了！老子不伺候了！

01

“李想！你裝什麼死！”

孫浩的聲音從人堆裏擠出來，帶著氣急敗壞。

“我爸都臉色都發紫了！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該優先救他！當初要不是你死板講規矩，我爸能拖到現在？”

我靠在分診台旁，冷眼看著眼前這出鬧劇。

“插隊？你算什麼東西敢插隊！”

一個染著黃毛的小子狠狠踹在孫浩膝蓋窩。

“前幾天網上鬧著要廢規矩的不是你嗎？現在知道急了？”

“讓開！都給我讓開！”

孫浩紅著眼去扒拉人群，指甲縫裏還嵌著剛才打架的血汙。

“我爸是心梗！死了你們負得起責嗎？醫生！護士！都瞎了眼嗎！”

“心梗很了不起？”

一個斷腿的大漢用拐杖戳著孫浩的臉。

“老子從腳手架上摔下來，骨頭茬子都戳出來了！剛才是誰說『鬧得越凶醫生越怕』？現在慫了？”

尖叫聲、咒罵聲、哭喊聲，混雜著血腥味，充斥著整個急診大廳。

我的同事張薇死死攥著分診台的欄杆，聲音發顫。

“李哥......你快看搶救室門口！那個哮喘發作的小姑娘已經沒聲了......還有走廊裏的腦溢血病人......再這樣下去......”

我撥開她的手，嗤笑道：“出人命？從我被網暴的那一刻起，這裏就已經在死人了。”

“死的，是規矩。”

張薇眼圈紅了，看著亂成一鍋粥的人群，無助地哭了。

就在昨天，醫院主任還把我叫到辦公室，把一份打印出來的網友評論拍在我桌上。

“李想！你要毀了醫院嗎！”王主任把一遝打印紙甩在我臉上，手指戳著屏幕裏的熱搜詞條，“#冷血醫生見死不救#都爆了！我的晉升考察期就卡在這時候，你想害死我嗎！”

“現在就去給孫浩磕頭道歉！”

“再發個視頻說你業務不精搞錯了病情！記住！要哭！要顯得悔不當初！不然你我都得卷鋪蓋滾蛋！”

我看著他扭曲的五官，隻覺得可笑。

“他父親當時血氧98，血壓130/80，”

“按急診分級屬於三級非危重，排在他前麵有七個心梗、腦卒中和複合傷。要我為遵守診療規範道歉？”

“規範能當飯吃嗎！”

王主任氣得渾身直顫，抓起桌上的保溫杯砸在地上。

“現在網友隻認『老人快死了醫生不給看』！你不認錯就是跟全院職工過不去！明天就去人事科辦離職！”

“用踐踏專業換來的太平，我嫌臟。這個醫生，誰愛當誰當。”

我摔門而出，回到科室，就寫下了那張告示。

你們不是要公平嗎？你們不是覺得誰鬧誰有理嗎？

我給你們這個理。

如今，那個當初鬧得最凶，用最惡毒的語言在網上詛咒我的孫浩，正被他自己引來的“民意”踩在腳下，碾得像條死狗。

他爸，那個被他當成武器的老人，就躺在人群外圍的推車上，臉色發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真是絕妙的諷刺。

02

“李哥！12床孕婦被推倒了！羊水都破了！”

“胎心監護儀都測不到強回聲了！您快救救她！”

張薇慌慌張張向我跑來。

我眼神一凜，撥開人群衝了過去。

一個孕婦倒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肚子，身下隱隱有血跡滲出。

“挺著肚子了不起？撞斷老子胳膊還想跑？”

脫臼男人用沒受傷的手揪住孕婦頭發，疼得她悶哼一聲。

“耽誤老子評殘索賠，你賠得起嗎？醫生！快先給我複位！不然我砸了你們搶救室！”

我迅速檢查了孕婦的情況，對張薇吼道：“快！送搶救室！聯係婦產科！”

混亂中，總算有幾個還存有良知的家屬，幫著我們一起把孕婦抬上了平車。

我護送著孕婦衝向搶救室，路過大廳時，王主任帶著幾個保安衝了進來。

他看到我，立即氣急出聲：“李想！你想讓醫院關門嗎？”

“趕緊撕告示！恢複秩序！我的烏紗帽要是保不住，你也別想好過！”

我甩開他的手：“現在要秩序了？昨天你把網友評論甩到我臉上，逼我給孫浩鞠躬道歉的時候，怎麼不跟我講秩序？”

“你......”

王主任氣得臉都綠了，指著我說不出話。

“這不是您教我的嗎？”

我扯了扯嘴角。

“您說『網友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現在他們用您推崇的方式爭取權益，您該高興才對。”

我不再理他，轉身進了搶救室。

經過一番緊張的搶救，孕婦和孩子總算暫時保住了。

我走出搶救室，渾身脫力。

大廳裏的鬧劇還在上演，甚至比剛才更加激烈。

兩個家屬為了一個空出來的床位大打出手，其中一個抄起旁邊的輸液架，狠狠砸在另一個的頭上，頓時鮮血直流。

新來的病人又疊了上去。

而王主任，他帶來的幾個保安，在三百多個殺紅了眼的人麵前，根本無濟於事。

他隻能站在一邊，對著人群聲嘶力竭地喊著“冷靜”，卻沒人理他。

他絕望地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祈求。

我笑了。

現在知道求我了？逼我道歉的時候，那股威風去哪了？

我靠在牆上，掏出手機，點開了那個網暴我的視頻。

孫浩對著鏡頭抹眼淚，手機鏡頭故意對著老人發紫的臉。

“就是這個李想！他當時正和護士說笑，我跪地上求他都沒用！說什麼『急診有分級』，分明就是見死不救！這種冷血動物就該吊銷執照！”

視頻下麵，一條條評論觸目驚心。

“殺人犯！滾出醫療隊伍！”

“祝你全家不得好死！”

“人肉他！讓他社會性死亡！”

我一條一條地翻看著，直到孫浩再次連滾帶爬地來到我腳下，涕泗橫流。

“李醫生！我把視頻刪了！評論都清了！”

“我不該買水軍罵你，不該教唆網友人肉你住址！求你看在我爸還有氣的份上......”

03

“我給你錢！一百萬！不夠再加！”

孫浩直接掏出一張銀行卡往我白大褂口袋裏塞。

“你要是不救，我就說你收了錢還見死不救！讓你這輩子都別想當醫生！”

周圍突然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貪婪、嫉妒、憤怒。

我低頭看著他，緩緩舉起了我的手機，打開了錄像功能。

“把你剛才說的一百萬，再說一遍。”

“對著鏡頭說清楚，誰給你錢，讓你買水軍刷惡評，讓你泄露我家庭住址？”

孫浩愣住了，他看著我手機的攝像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我......我......”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不說？”

我把手機舉到他眼前，屏幕映出他焦急的臉。

“那我替你說——『我孫浩，為了插隊偽造病情，剪輯視頻網暴醫生，煽動網友罵他殺人犯。現在我爸真要斷氣了，我願意出一百萬賄賂醫生破壞規則』”

我每說一句，孫浩的臉就白一分，他直接向我撲來。

“不！不是這樣的！”

“是你逼我的！誰讓你當初不給我爸優先看病！我這是正當維權！”

我後退一步，躲開了。

王主任終於撕破臉皮：“李想，你瘋了！”

“陳市長要是知道這事，我的晉升報告明天就要交！你想毀了醫院還是想毀了我！”

“丟臉？”

“昨天你拿著網友罵我的截圖逼我寫辭職報告時，怎麼不嫌丟臉？現在陳市長要來了，知道要臉了？”

我逼近一步，毫無懼意地看著他。

“今天這臉我丟定了！不僅要丟，還要讓全國人民都看看。”

“把你們這些和稀泥的、煽風點火的、落井下石的，一個個都釘在恥辱柱上！”

“你！你這是在毀了你自己！”

王主任氣急敗壞。

“我被幾千萬人網暴的時候，就已經被毀了。”我冷漠地回答，“現在，不過是拉幾個墊背的而已。”

孫浩徹底崩潰了，用巴掌扇得臉頰紅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就是被網友慫恿的！他們說鬧大了醫院就怕了！我爸要是死了，你們都得陪葬！”

他母親撲過來抱住我的小腿：“醫生啊！那天在網上罵你最凶的就是我！”

“我不該咒你孩子沒屁眼，不該說你老婆出軌是報應！求你救救老頭子，我給你磕頭磕到死！”

我看著他們，心中沒有絲毫憐憫。

就在這時，大廳的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

04

門口的幾個人被推得踉蹌。

四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迅速衝進來，用身體隔開一條通道。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氣勢懾人，混亂的大廳竟出現了一瞬間的安靜。

緊接著，一個五十歲左右，麵容威嚴的中年男人，攙扶著一位呼吸急促、滿頭大汗的老人走了進來。

中年男人一進門，目光就掃過這如同人間煉獄般的大廳，眉頭緊緊皺起。

當他的視線落在牆上那張“沒規矩”的告示上時，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王主任看到來人，慌慌張張迎了上去。

“陳市長！您可算來了！”

“都是李想這醫生瞎搞！亂改急診規則！現在大廳裏打快死人了都！您快管管她！”

陳市長？

我心中一動，看向那個被攙扶的老人，他胸口劇烈起伏，嘴唇發紫，是典型的心肌梗死症狀。

和孫浩他老爸的病症一樣。

陳市長沒有理會王主任，他的目光穿過人群，最終落在我身上。

他看到了我身上的白大褂，看到了我胸前的工牌，也看到了我臉上的冷漠。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孫浩也停止了哭嚎，呆呆地看著這位傳說中的大人物。

陳市長扶著父親，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王主任的冷汗嘩嘩直流，張著嘴半天擠不出一個字。

終於，陳市長在我麵前站定。

他那雙看過無數風浪的眼睛裏，此刻滿是審視。

他看著我，又看了一眼被人群擠在角落，生死不知的孫浩的父親。

“就是你，把急診室變成角鬥場的李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