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處理完圓圓的後事,我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個人蜷縮在女兒的房間裏,像一隻被暴雨打濕的蟬。
陽光透過百葉窗斜斜切進來,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間的格子,可我隻看得見那隻小熊。
它歪歪地靠在床頭,圓滾滾的肚子上還沾著半塊沒吃完的草莓糖,那是圓圓上周過生日時非要別在小熊領結上的。
我把臉埋進小熊的毛裏,拚命嗅著上麵殘留的、幾乎淡不可聞的奶香。
那味道像一根細細的線,牽著我回到兩年前的春天。
那時候圓圓剛學會爬,總愛扶著沙發扶手搖搖晃晃地往我懷裏撲,她的小腳丫踩在我的腳背,奶香混著嬰兒油的味道,像團軟乎乎的雲裹住我。
一周後,顧衍才再次出現。
他推開門時,帶進來一股外麵的冷空氣,我聽見他的皮鞋在地板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像一把小錘子敲在我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
他站在門口,西裝革履,領帶打得一絲不苟,手裏還拎著個印著奢侈品LOGO的袋子。
“林晚,你還要消沉到什麼時候?”他皺著眉,聲音裏帶著一絲不耐煩,“前幾天因為你鬧的那一出,小蔓的孩子受了涼,病了幾天,她才剛回國,身體本來就弱......”
我的手指猛地攥緊小熊的耳朵。
病了?我的圓圓,連命都沒了。
她才三歲,那麼小的一個人,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呢?
我抬起頭,死死盯著他,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
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把他的影子投在我腳邊,像一片巨大的烏雲,遮住了我最後一絲希望。
“幸好小蔓懂事,沒跟你計較。”他語氣緩和了些,把袋子放在桌上,從裏麵掏出一個絲絨盒子,“圓圓呢?又去上繪畫班了?上次是我不對,嚇到她了,這枚胸針是給她的賠禮,等她回來你給她。”他頓了頓,“我還要去安頓小蔓他們,公司的事也多。”
他轉身欲走,那背影挺拔得像棵樹,可在我眼裏,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我看著那個精致的盒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反複揉捏,痛得無法呼吸。
他不知道,我的圓圓,再也戴不上任何漂亮的胸針了。
她的小手指再也不會指著櫥窗裏的蝴蝶結說“媽媽我想要”,她的小腦袋再也不會歪在我懷裏,讓我給她編麻花辮。
在他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我用盡全身力氣,抓起那個盒子,狠狠砸向牆壁。
絲絨盒子彈開,一枚鑲嵌著鑽石的蝴蝶胸針掉出來,閃爍著冰冷廉價的光。
那蝴蝶的翅膀在陽光裏顫動,像極了圓圓葬禮上那隻被風吹起的紙蝴蝶,輕飄飄的,一觸就碎。
“顧衍!”我終於發出聲音,那聲音沙啞得像破了的鐘,“你記住,是你害死了圓圓。是你!”
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看見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可那顫抖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跌坐在地上,望著天花板上旋轉的吊扇,突然笑了起來。
笑聲混著眼淚,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蕩,像一首無人傾聽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