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婆母還不知道,我和他兒子謝玄舟靈魂互換。
現在我的身體裏住著的是他兒子的靈魂。
她一如往常那般,不問青紅皂白,揚手便是一記耳光:
“好你個蛇蠍毒婦!”
“我兒不過是要休妻,你竟包藏禍心,膽敢謀害他的性命!”
謝玄舟那位放在心尖上的表妹,更是在一旁哭的梨花帶雨:
“姨母,千真萬確!我親眼看見這毒婦從背後狠推了表哥一把,她、她分明是要置表哥於死地啊!”
頂著我的皮囊的謝玄舟,被這一巴掌徹底打懵了。
他惶然抬頭,看見立在一旁的我。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失聲喊道:
“夫......夫君!你清楚的,不是我做的!你快向母親解釋清楚啊!”
看著他如遭雷擊的模樣,我心中冷笑。
甩開他的手,照著他往日那般失望又厭倦的神情,搖頭歎息:
“你口口聲聲說綰綰誣陷你,可滿院仆從眾口一詞,難道人人都冤枉你不成?”
既然互換了,那你便用這副身子,
親自去體會一番你那慈母與賢妹的“好處”吧。
1.
“兒啊!我的舟兒!你可有傷到哪裏?”
婆母緊緊攥著我的手,哭的肝腸寸斷。
一刻鐘前,我聽聞謝玄舟要休了我,改娶他的表妹江綰綰。
便找上門去,同他理論。
一時不察,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雙雙滾下台階。
再睜眼,我們便互換了身體。
此刻,頂著我的皮囊的謝玄舟正茫然的看著周圍。
似是還沒有從換身這樣奇異的事情中反應過來。
而江綰綰則是直接撲跪在我腳邊,淚如雨下:
“表哥!事到如今你可不能再縱容這個毒婦了。”
“我親眼見她與你爭執不休,趁你不備從後猛的推你!”
“若非李媽媽、張管家他們幾個趕來得及時,怕是連你最後一麵都......”
她哽咽著,又抬眼望向四周:
“你們......你們不也都看見了嗎?少夫人當時是不是推了表哥?”
她目光所及之處,幾個婆子小廝紛紛低頭附和:
“是......奴才確實看見少夫人伸手推了侯爺......”
聞言,盯著我皮囊的謝玄舟才回過神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一眾仆從,氣得渾身發抖:
“你們!你們這是在撒謊!當時你們離園子那般遠,你們又怎麼看到?”
他如此氣憤,自然是因為他繼承了我的身體,也繼承了我的記憶。
現在的謝玄舟比誰都清楚,我和他一樣,是被人故意推下來的。
而這些仆從,根本就是在胡謅。
“綰綰你這是買通下人,蓄意構陷......”
“啪!”
婆母一巴掌打斷了他的話:
“綰綰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心性純良,怎會誣陷於人?倒是你——”
她冷眼睨著謝玄舟,語帶厭惡:
“你素來善妒,如今眼見留不住玄舟,便下此毒手,還有何顏麵狡辯!”
這話便是直接給他定了罪。
謝玄舟捂著被打的臉頰,滿眼呆愣。
眼神中的迷茫之意,比他剛知道換身的時候隻多不少。
像是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愣了片刻之後,他掙脫婆子。
踉蹌撲到我麵前,眼裏迸出希望的光芒:
“夫......夫君!你知道的,我也是被人推下來的!”
“此人暗中出手,定是居心不良!你需得實言相告,不能縱容真凶啊!”
他雖用著我的身子,眼神卻仍是謝玄舟往日那般不容置疑的凜然。
我瞧著他,心中冷笑驟起。
曾幾何時,江綰綰在我茶點中下藥欲使我當眾出醜,我拿著藥包與證人尋謝玄舟主持公道。
他卻看也不看,隻漠然道:
“綰綰生性善良,豈會行此齷齪之事?定是你多心生妒,構陷於她。”
如今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滋味,也該讓他親自嘗一嘗了。
於是我緩緩拂開他緊拽我的手,照著他往日那般失望又厭倦的神情,搖頭歎息:
“你口口聲聲說綰綰誣陷你,可滿院仆從眾口一詞,難道人人都冤枉你不成?”
謝玄舟如遭雷擊。
怔在原地,唇瓣顫動卻吐不出一個字。
2.
婆母滿意頷首,當即揚聲道:
“顧氏善妒成性,謀害親夫,罪證確鑿!玄舟,你這就寫休書,即刻將這毒婦逐出侯府!”
江綰綰斜眼瞥向謝玄舟,唇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冷笑。
謝玄舟看著江綰綰,胸口劇烈起伏,差點氣暈過去。
而我卻輕輕搖頭,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
“母親息怒。”
“您壽誕在即,此時休妻,難免惹人非議,平白讓外人看了笑話。”
“更何況,府中上下也需人打理,一時半會兒也尋不著合適的人選操辦壽宴。不如......一切等母親壽辰過後再議。”
我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全了侯府顏麵,又看似體貼婆母。
她與江綰綰對視一眼。
雖有不甘,卻也無從反駁,隻得悻悻應下。
我自然沒那麼好心。
不過是覺得,謝玄舟現在所受的這點委屈,尚且不及我當初千分之一。
果然,受了委屈的謝玄舟幾次尋我。
想要與我私下對質,問清換魂原因,更想討個公道。
但,我一概不見。
之前我受江綰綰誣陷,哭著求他聽我一句解釋。
他也是這般閉門不理,冷語相向。
如今,也該讓他嘗嘗這孤立無援、有口難言的滋味。
再次相見,已是晚膳時分。
席間,婆母笑意盈盈,對我說道:
“玄舟,顧氏雖有不端,但眼下我壽辰在即,也該讓她學著打理事務、懂點規矩。”
“明日我便親自帶她理一理壽宴的流程,好好教導一番,總不能丟了我們侯府的臉麵。”
這話一出,坐在下首的謝玄舟眼睛頓時亮了。
多年夫妻,我怎會不知他此刻所想?
他定是覺得,母親終究是寬厚待我的,甚至願意親自教導,可見心中還是認可這個兒媳的。
他大概還覺得,早上的事情是一番誤會,隻是婆母太擔心他的安危,才會一時失了分寸。
他或許還覺得,之前是我不好,才導致婆母不待見我。
隻要現在頂著我皮囊的他,好好的對婆母恭順一些,一家人定能和睦如初。
可他哪裏知道,婆母在人前與人後,從來是兩副麵孔。
有謝玄舟在時,她是慈眉善目的好婆婆。
一旦獨處,便是刻薄挑剔、動輒打罵。
我看著謝玄舟眼中那點微光,心中冷笑,麵上卻溫然點頭:
“母親既有了主意,便隨您安排吧。”
謝玄舟聞言,竟還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連飯都沒用幾口,便匆匆離席去查閱往年壽宴章程。
瞧他那架勢,是真打算在婆母跟前好生表現一番。
我垂眸輕笑,從容用完膳。
也該讓他知道,婆母真正的教導是什麼樣子的。
3.
婆母教導第一日,謝玄舟是笑著出門,黑著臉回來的。
而婆母卻在我跟前歎了整日。
說顧氏對她不敬,眼裏根本沒有她這個婆母。
說表妹恭敬溫婉,是侯府夫人的最佳人選。
第二日,他重整旗鼓再去,卻被罵得狗血淋頭。
而江綰綰適時在我耳邊進言:
“表嫂實在是愚鈍不堪、舉止粗鄙,連奉茶姿勢都學不像樣呢!”
第三日,他打算先做出個樣子,親自督促下人布置庭院。
誰知滿府仆從無一人聽他指派,不是推說忙不開,就是陽奉陰違。
我坐在書房,聽著管事一一回稟少夫人如何不懂規矩、胡亂指揮。
第四日,他受不住了,來找我主持公道。
我卻隻朝他笑笑,將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悉數奉還:
“夫人,這是後宅婦人之事,我一介男子,怎好插手?”
第五日、第六日......
直到第七日,他徹底病倒了。
那終究是我的身子,他不在乎,我還在乎。
我帶著大夫去瞧他時。
他躺在榻上麵色慘白,伸手握住我的衣袖,氣若遊絲:
“雲初,這幾年你......受苦了。”
我冷笑不語。
果然,拳頭不打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
他啞聲坦白,說自己並非婆母親生,但婆母待他比親子更慈愛,故而一直以為婆母是真心良善。
加之婆母常在他麵前說我不好,他便先入為主覺得是我的過錯。
至於表妹......
因婆母隻有這一個娘家人相伴,他為報養育之恩,隻要未出大事,便不願深究。
所以才導致他寧肯委屈我,也要換家中太平。
“我朝重孝,母親待我又恩重如山。我知道你受了些許委屈,可你......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啊!”
他閉目歎息。
我聞言,挑眉輕笑:
“好,我體諒。”
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似乎沒料到我應得如此幹脆。
審視片刻,見我神色坦然不似作偽。
他神色稍緩,鄭重承諾:
“你放心,從今往後,我必會明辨是非,持心公正,不會讓你受委屈了。”
我微微頷首,並未多言。
隻因我深知婆母的為人,她必然不會就此罷休的。
我們之間症結所在,從來不是謝玄舟願不願意主持公道那麼簡單。
且靜觀其變罷。
而且現在我們靈魂互換。
既不知如何換回身體,隻得這般將就度日。
如今,白日我是侯爺,他是侯夫人。
入夜我整理後宅事務,他批閱朝堂文書。
這般日夜顛倒,不知還要持續多久。
轉眼,便到了婆母壽宴當日。
4.
府中張燈結彩,賓客盈門。
謝玄舟一反常態,不再湊到婆母和江綰綰麵前挨罵了。
反而緊緊牽著我的手不肯放開。
江綰綰盯著我們,手中帕子都快攪爛了。
然而,等到快要開宴之時,壽星婆母卻遲遲未現身。
這時,江綰綰尋來。
說婆母身子不適、被我氣著了。
她不肯出來,定要謝玄舟親自去請。
眾目睽睽之下,謝玄舟不好推拒,隻得隨丫鬟往後院去。
我直覺不對,本想著跟他一起去,但奈何被賓客纏住。
隻能是低聲囑咐他:
“若有不對,立刻差人來報。”
謝玄舟不悅的看著我,一臉自信:
“放心,母親一向識大體。”
“今日賓客雲集,隻要我謹慎應對,母親縱有不悅,也不會做得太過難堪。”
“畢竟要是丟臉,丟的可是侯府的臉麵。”
看著他自信離去的背影,我心中忐忑,卻也不好勸阻。
......
謝玄舟敲門入了婆母房內,恭聲道:
“母親,前廳賓客皆已到齊,萬事俱備,請您移步。”
婆母自銅鏡中瞥了他一眼。
忽地揮了揮手,讓房內侍立的丫鬟婆子盡數退下。
謝玄舟皺了皺眉。
還未言語,便見婆母轉過身,道:
“你可知,我為何這些年,始終看你不順眼,處處尋你的不是?”
謝玄舟心頭一緊,這正是他多日來的困惑。
他實難理解,我多年孝順,何以換來如此刻薄對待?
他順著話頭,道:
“兒媳愚鈍,請母親明示。”
婆母歎了口氣,緩緩道:
“因為這一切,本就是玄舟的意思。”
“他早就厭了你,隻是礙於名聲,不好親自出手。”
“他暗示我,要我慢慢磨掉你的性子,讓你自己犯下大錯,他方能順理成章地休了你,迎娶綰綰。”
“什麼?!”
謝玄舟如遭雷擊,怔在原地。
何時授意?
他本人竟毫不知情!
巨大的荒謬與冤屈湧上心頭,他急欲開口辯白:
“不可能!我......夫君他絕不會......”
話音未落,一股甜膩異香猛地竄入鼻息。
他頓覺四肢發軟,天旋地轉,視線也隨之模糊。
昏迷前,他隻隱約聽到婆母冰冷而得意的話語:
“此番,定要讓我兒休了你!”
前廳之中。
我雖在與賓客寒暄,心頭的不安卻愈發強烈。
時間一點點過去。
婆母未至,連去請人的謝玄舟也杳無音信。
我再也按捺不住。
終是尋了個借口匆匆趕往內院。
才至廊下,便聽見一聲淒厲尖叫——
正是婆母的聲音!
我心頭一震,暗道不好,拔腿便向那房間衝去。
不料腳下被石階一絆,重重摔倒在地。
額際劇痛襲來,眼前驟然一黑......
再睜眼時,竟見自己衣衫不整地倒在榻上,手中緊握一柄染血匕首。
床下跪著個陌生男子,渾身是血,生死不明。
婆母立於床前,指著我尖聲厲叫:
“快來人啊!捉奸啊!”
“顧氏這毒婦在府中與外男私通,被老身撞破,竟狠下殺手,意圖滅口!”
我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凶器,腦中一片混亂。
為何偏偏在此時......換回來了?!
婆母一把將我拽下床榻,口中仍在高喊:
“拿下這個賤人!”
就在我踉蹌倒地,周圍仆從聞聲欲動之際。
房門被人“嘭”地一聲大力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