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媽媽如常走進房間,幫我清理失禁的身軀。
我看見她眼中的血絲,鬢角新生的白發,還有手背上不知何時蹭破的傷口。
她察覺到我的目光,手上動作沒停,笑著問:
“怎麼了女兒,今天老盯著媽看?”
我沒說話,隻是貪婪地看著她。
想將這張疲憊卻強撐笑意的臉刻進心底。
她替我換好幹淨衣物,拍拍我的肩:
“今天在家好好陪你妹妹,爸媽去醫院看看就回來。”
“你是大姑娘了,以後要替爸媽照顧妹妹,等給你賺夠錢把腿治好,你就能站起來了。”
我擠出笑容,聲音盡量輕快:
“媽,我......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魚,早點回來。”
我知道他們不會這麼快回來。
昨夜她和父親的低語,我一字不漏聽見了。
父親說要賣一顆腎......換二十萬。
我安靜地吃完她端來的魚片粥。
每一口都嚼得很慢,像在感受最後一點溫暖。
然後我回到房間,從抽屜深處拿出那個陶豬存錢罐。
上次自殺未遂後,妹妹哭著把它塞給我,說我們一起存錢,總有一天能存夠手術費。
我把裏麵所有的零錢和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倒在桌上。
一枚一枚數好,整整齊齊疊放在客廳餐桌最顯眼的位置。
這是我最後能為他們省下的。
接著,我翻出媽媽熬夜織的厚毛襪,又穿上妹妹用第一份工資給我買的小皮鞋。
這些,我曾幻想站起來後再穿上的。
如今沒機會了,我不想留遺憾。
我搖著輪椅到衛生間,盡量整理好自己,不讓爸媽再多費心。
可無論怎麼整理,鏡子裏隻映出一張,眼眶深陷、二十出頭卻已暮氣沉沉的臉。
突然很想再看妹妹一眼。
我輕輕推開妹妹虛掩的房門。
她擠在一張小床上,眉頭緊鎖。
我貪婪地望著她熟睡的側臉。
這時,她驚醒了。
她抬起憔悴蠟黃的臉,眉頭緊皺:
“幹嘛?讓我安靜睡會兒行不行?我夠煩了!”
那句“妹妹,我愛你”卡在喉嚨裏,怎麼也說不出。
我愣了很久,才低聲說:“對不起。”
然後輕輕帶上了門。
我拿著手機和陸舟送的那個絲絨禮盒,再次進入那個小房間。
這次我反鎖上了門。
我不想再被救,也不想再煩任何人了。
我打開禮盒,卻發現裏麵是粉絲小馬絲巾,妹妹的最愛。
明顯是陸舟買給妹妹的。
我猶豫了。
我弄臟了,妹妹會不高興吧?
可幽閉的恐懼已再次淹沒我。
冷汗濕透後背,心臟狂跳,我再沒力氣去撕床單了。
我顫抖著拿出手機,給爸爸發了最後一條短信:
“爸,別賣腎了,我不需要了。”
“還有,替我向柔柔道歉,我弄臟了她的披肩。”
怕自己窒息時本能掙紮,我用上半身將輪椅死死卡在桌下。
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那條淺粉色披肩繞上脖頸......
爸媽是一個小時後到家的。
推開門,看見空蕩的客廳和桌上那疊整齊的零錢,臉色瞬間變了。
他們找到妹妹,聲音發抖:
“晚晚呢?她給我發了條奇怪的短信......”
妹妹接過手機看完,臉色唰地慘白。
腿一軟,幾乎跪倒。
三人跌跌撞撞衝向那扇緊閉的小門,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隨後瘋了一樣撞向老舊的房門。
咯吱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