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蘇清晏嫁靖安王嫡子那日，全城張燈結彩。

我飄在屋簷下，看賓客奉承她年少有為，官至內閣。

席間有人提起我：“當年那商戶丁硯，卷了眾多錢財跑了後，就再沒音訊了吧？”

“嗬嗬，怕是早死在外頭了。”

“商賈終究是商賈，眼裏隻有錢，還差點害蘇大人革職查辦。”

蘇清晏飲盡杯中酒，麵色如常：“陳年舊事，提他作甚？”

隨後側身執過蕭煜的手，為他布菜添酒。

眾人忙舉杯恭賀。

沒人知道，我的屍骨，已沉在江底三年。

......

蘇清晏與靖安王嫡子蕭煜的婚事，辦得極盡隆重。

我飄在空中看底下紅綢鋪了十裏，賓客的恭賀聲幾乎掀翻屋頂。

這排場，比當年我爹為我弱冠禮請全城流水席還要煊赫。

禮成後便是宴席。

我緩緩飄落至主桌旁的梁柱，看見蘇清晏一身大紅嫁衣，襯得她麵容愈發清麗。

隻是那眉眼間，疏離淡漠，不見半分新娘的喜色。

蕭煜坐在她身側，玉冠錦袍，俊朗華貴。

他偶爾側首與蘇清晏低語，她亦會微微頷首，舉止間盡是合乎禮數的相敬如賓。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越發活絡。

不知是誰起的頭，話題竟轉到了我身上。

“說起來，當年那位丁家少爺，與蘇大人也曾有過交情吧？”

說話的是個麵生的官員，大約是外地剛調任京城的。

“後來聽說......卷了鋪蓋跑了？”

席間靜了一瞬。

隨即有人嗤笑：“何止是交情？當年誰不知道，丁硯跟在蘇大人身後跑了三年，送錢送物，殷勤得很。”

“結果呢？科舉案一發，他第一個卷款潛逃，害得蘇大人差點被牽連革職！”

“商賈之子，眼裏隻有黃白之物，哪有什麼真情實意。”

“怕是早拿著錢，在哪個窮鄉僻壤躲著去了吧！”

一聲聲，一句句，刺進我早已不會跳動的心口。

我飄到蘇清晏身後，看見她握著酒杯的手指，一點點收緊。

蕭煜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蘇清晏倏然回神，舉杯將酒一飲而盡，麵上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陳年舊事，諸君何必再提。”

她側過身，執起玉筷為蕭煜布菜，聲音溫潤：

“世子嘗嘗這道蟹粉獅子頭，是江南名廚的手藝。”

眾人見狀，連忙舉杯岔開話題，一片恭賀之聲再度響起。

“女官大人與世子真是佳偶天成！”

“下官敬二位一杯，祝琴瑟和鳴，白首同心！”

我飄到蘇清晏正對麵，隔著一桌珍饈看她。

她正微微傾身聽蕭煜說話，側臉線條在燭光下顯得柔和。

丁硯啊丁硯，你看見了麼？

她在恨你。

恨到三年過去了，聽見你的名字，仍會失控，卻不是當初的情意。

我忽然想笑，魂魄卻發不出聲音。

蘇清晏，若你知道，此刻我就飄在你眼前，你會是什麼表情？

賓客散盡，紅燭高燃。

我跟著蘇清晏往新房方向飄去，看她端坐床沿，滿麵紅光。

我猛地後退。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燭。

新郎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