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六早上七點,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打開門,對門的王阿姨抱著她那條金毛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標準的笑容。
"小劉啊,阿姨有個事兒想麻煩你。
我今天要回老家一趟,你幫我看兩天狗唄,就兩天。"
我揉著眼睛說:
"阿姨,我工作很忙的,而且我沒養過狗,真照顧不了。"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秒,隨即推著狗往我屋裏塞。
"哎呀,有啥照顧不了的,不就是喂喂狗糧倒倒水嘛。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房子,養隻狗還能給你作個伴兒。
再說了,遠親不如近鄰,咱們住對門這麼多年了,這點小忙你都不幫?"
我剛想拒絕,她已經把狗鏈子塞進我手裏。
"行了行了,阿姨回來給你帶點老家的土特產。
你看你天天吃外賣,多不健康,阿姨這是關心你。
而且你幫我看狗,我以後也能幫你收快遞啊,
你上班不在家多不方便。兩天時間,小狗又乖,一點不麻煩,多好的事兒啊!"
1
我看著這隻精神萎靡、眼角渾濁的金毛,心裏一陣煩躁。
自從一年前,我的未婚夫陳旭在這棟樓下被酒駕的車輛奪去生命後,
我就把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
這間房子,是他我們一起挑選的婚房,
如今隻剩下我一個人,守著回憶的空殼。
我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情去照顧一條狗。
可王阿姨走得太快,我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我歎了口氣,想著就兩天,忍忍就過去了。
可很快,我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這條叫金寶的金毛根本不吃王阿姨留下的狗糧,甚至連水都喝得很少。
到了晚上,它開始在客廳裏焦躁地轉圈,然後突然發出一聲哀鳴,
後腿一軟,一灘黃色的尿液瞬間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一股刺鼻的騷味立刻充滿了整個屋子。
我手忙腳亂地收拾殘局,心裏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我仔細檢查金寶的身體,發現它的後腿關節腫脹得厲害,
腹部還有幾塊不正常的硬塊。
這根本不是一條健康的小狗,而是一隻病入膏肓的老犬!
我心裏的火一下就躥了上來,立刻拿出手機給王阿姨發微信:
“王阿姨,金寶好像病得很嚴重,它尿失禁了,還不吃不喝。”
等了半天,王阿姨才回了一句語音,語氣裏滿是不耐煩:
“哎呀,多大點事兒,老狗了嘛,偶爾尿一下很正常。
你就是沒經驗,小題大做。你給它弄點肉末拌飯,
它肯定就吃了。年輕人,多點耐心!”
我被她這輕描淡寫的態度氣得發抖,
強忍著怒氣打字:“它這個狀況必須去醫院,醫藥費您看......”
這次,她回得很快,一個一百塊的紅包發了過來,
後麵跟著一句話:
“行了行了,真囉嗦。這一百塊錢夠你買好幾斤肉了,
別再煩我了,我這兒忙著呢!”
看著那個刺眼的紅色紅包,和我腳邊蜷縮著、眼神痛苦的金寶,我氣笑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幫忙”,而是徹頭徹尾的惡意遺棄。
我沒有領那個紅包,而是直接抱著金寶,打車去了最近的寵物醫院。
經過一係列檢查,醫生辦公室裏的空氣凝固了。
醫生指著X光片,臉色凝重:
“情況很不好。嚴重的關節炎、腎衰竭,還有腹部腫瘤,
已經壓迫到神經了,所以才會大小便失禁。這狗......撐不了多久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這病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有一年以上的病史,根本發展不到這個程度。”
醫生看著我,眼神裏帶著一絲同情,
“治療費用會非常高,而且隻能是姑息治療,減輕它的痛苦,做好準備吧。”
走出醫院,懷裏的金寶虛弱地哼唧著。
我看著手裏那張打印出來的電子賬單,
光是今晚的檢查和急救費用,就高達兩千三百六十八元。
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賬單截圖,
連同醫生那段關於病情的語音,
一起發到了我們小區的業主群裏,然後@了王阿姨。
“@幸福一家人,王阿姨,這是金寶的檢查報告和今晚的費用單。
醫生說,它患有嚴重的腎衰竭和腹部腫瘤,病史至少一年以上。
您說的幫忙看兩天,就是讓我替您處理一條被您遺棄的病危老狗,對嗎?”
2
我的消息一出,深夜的業主群炸了。
王阿姨許久沒回應,我以為她心虛。
結果,幾段哭腔濃重的長語音接連彈出。
“小劉啊,阿姨知道你辛苦了,但你也不能這麼冤枉人啊!
金寶是老了,可我哪知道它病得這麼重?
我一個老婆子,眼神不好,平時看它能吃能喝的,
就以為它沒事。你怎麼能把話說得這麼難聽,說我遺棄它?”
“你把賬單發群裏是什麼意思?是嫌阿姨給的錢少,想讓大家給我施壓嗎?
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子自己住不容易,可你也不能拿一條狗來訛我一個孤老婆子啊!
兩千多塊,我一個月的退休金都沒有這麼多啊!”
她幾句話,就把自己摘得幹淨,反倒成了被我欺負的弱者。
群裏的風向,瞬間就變了。
“王阿姨年紀大,可能真沒看出來。”
“是啊,發群裏讓老人家多難堪,年輕人太衝動了。
我看著那些和事佬的言論,隻覺得可笑。
懶得爭辯,我直接退出了群聊,轉身給金寶喂醫生開的處方罐頭。
它努力地、小口小口地舔著,像是知道這是救命的東西。
第二天,小區裏的氣氛明顯不對勁了。
我下樓扔垃圾,幾個平時會點頭打招呼的大媽,
一看見我就立刻轉過頭去,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對著我的背影指指點點。王阿姨在我身上潑的臟水,
顯然已經傳遍了整個小區。
下午,王阿姨更是乘勝追擊。
她在樓下的小花園裏,組織了一場鄰裏百家宴,
挨家挨戶地邀請,唯獨跳過了我。
她聲音喊得老大,生怕我聽不見:
“大家快來啊,我請客!就當是昨天被小輩氣著了,
大家陪我這個老婆子熱鬧熱鬧,散散心!”
有人小聲提醒她:“王姐,沒叫15樓的小劉呢。”
王阿姨哎喲了一聲,臉上露出誇張的表情:
“叫她幹嘛?人家現在可是貴人,忙著照顧那金貴的狗呢。
我可不敢請,萬一等下又說我家的飯菜不幹淨,
害了她的狗,再給我甩張幾千塊的賬單怎麼辦?”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壓抑的哄笑聲。
這是抱團孤立我呢。
我拉上窗簾關上窗戶,隔絕了樓下那些刺耳的笑聲。
就在這時,一個和我關係不錯的鄰居給我發了一條微信,
隻有一個網頁鏈接。
我點開,是本地一個生活論壇的帖子。
一個飄紅加粗的標題,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了我的眼睛。
《扒一扒我們小區那個蛇蠍心腸的撈女,虐待老人病犬,還企圖敲詐勒索!》
撈女。
我看著這兩個字,覺得荒謬又可笑。
帖子的內容,比我想象的還要惡毒。
樓主用一種看似客觀,實則充滿嫉妒和惡意的語氣,
把我描繪成一個靠著不明來曆的錢財,
過著奢侈生活,卻對鄰居老人毫無同情心的冷血怪物。
“平時看她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穿的用的都是名牌,
還以為是哪家的大小姐,沒想到心這麼黑。”
“故意把鄰居阿姨的狗弄病,然後開出天價賬單,逼著老人給她錢。”
“昨天當眾在群裏羞辱老人,搞得人家下不來台,一點臉麵都不給留。”
“這種女的太可怕了,也不知道錢是哪來的,姐妹們都離她遠點......”
下麵已經蓋了上百樓,不堪入目的評論和猜測,
像肮臟的潮水一樣向我湧來。
王阿姨的報複,來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快,還要狠。
3
下午兩點,居委會的張主任敲響了我的門。
他一進門,就板著臉,用一種教訓的口吻開了腔:
“小劉啊,來小區也住了一年多了吧?鄰裏之間,要以和為貴嘛。”
他沒讓我坐,就讓我那麼站著,
像是在審問一個犯人。
“論壇的帖子,我看了。”
他把手裏的搪瓷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小劉,有句話叫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整個小區那麼多人,
為什麼人家不寫別人,偏偏就寫你?你有沒有反思過自己的問題?”
我差點被他這套強盜邏輯氣笑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是平時能跟王阿姨處好關係,
會鬧出這種事嗎?現在事情鬧得這麼難看,
我們整個小區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王阿姨那邊,你去道個歉,服個軟。”
他下了最後通牒,
“醫藥費你倆一人一半,讓她把帖子刪了,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們社區不希望看到內部不團結。”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了和稀泥與息事寧人的臉,終於開了口,
聲音冷得像冰:
“張主任,您的意思是,賊偷了我的東西,
我還得跟賊道歉,怪我的鎖不夠結實?”
張主任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他大概沒想到我敢當麵頂撞他。
“劉玥!你這是什麼態度!”
他一拍桌子,“你還想不想在這兒住了?!”
我笑了,笑得雲淡風輕。
“想啊,怎麼不想。”
他大概是被我的反應噎了一下,氣得胸口起伏。
“但是張主任,我想提醒您幾件事。”
我的語氣平靜,眼神卻冷得像刀。
“第一,根據《民法典》規定,遺棄動物是違法行為。王阿姨的行為,已經觸犯了法律。您作為社區管理者,不僅不追究她的責任,反而讓我這個受害者去道歉,這是不是屬於瀆職?”
張主任的臉色,開始變了。
“第二,”我一步步逼近他,“您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一個社區裏,如果總是出現這種欺負弱小、顛倒黑白的風氣,甚至鬧到全網皆知,是不是說明這個社區的蛋,本身就已經爛了,縫隙大到蒼令都開派對了?”
“你......你......”他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第三,”我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語氣恢複了平靜,
“我不會道歉,醫藥費我也一分不會妥協。
帖子她不刪也沒關係,我已經委托了我的律師,
就惡意誹謗和遺棄動物兩件事,
準備對王阿姨提起訴訟。
至於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到社區的聲譽,
那就要看,社區是選擇保護一個違法者,
還是選擇維護一個守法公民了。”
“言盡於此,主任您忙。”
說完,我沒再看他那張五顏六色的臉,
轉身,拉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被我當麵頂撞,張主任一整天都沒再來找我麻煩。
他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麼硬,是個啃不動的骨頭。
王阿姨也消停了不少,隻是在樓下看到我時,
那眼神裏的怨毒,又多了幾分忌憚。
這幾天,金寶的情況時好時壞。
為了更好地照顧它,我幾乎是寸步不離。
它很乖,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候,也隻是小聲地嗚咽,
用頭蹭我的手。
看著它,我那顆因為陳旭離去而冰封死寂的心,
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透進了一絲微光。
我開始給它做營養餐,用針管一點點喂它喝水。
夜裏它疼得睡不著,我就抱著它,輕輕撫摸它的後背,
給它講我和陳旭的故事。
講我們怎麼相遇,怎麼規劃未來,
講我們是多麼期待能一起養一隻像它這樣的金毛。
講著講著,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落在它金色的毛發上。
它好像能聽懂我的悲傷,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我的手背。
4
周五下午,我帶金寶去複診。
醫生說它情況穩定了,但腎衰竭不可逆,
得靠一種昂貴的進口藥維持。
三千多一盒,隻夠吃半個月。
我眼睛都沒眨,直接刷了三個月的量。
抱著懷裏沉甸甸的藥,我好像找到了一個新的支撐點。
剛出小區大門,就看見王阿姨和幾個大媽等在不遠處,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沒理,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賓利。
那是我家的司機老陳。
陳旭走後,我爸不放心,硬要老陳每天過來看看,都被我拒了。
今天藥太多,才讓他來接。
手剛碰到車門,餘光就瞥見王阿姨舉著手機,對著我和車瘋狂拍照。
她還拉著旁邊的大媽,擺出誇張的表情,來了張“合影”。
我拉車門的手頓住。
王阿姨見我回頭,更得意了,衝我晃晃手機,笑得惡毒。
我沒說話,坐進車裏。
車剛開出不遠,手機就炸了,業主群裏都在@我。
有人甩來一個鏈接,本地生活論壇的八卦版。
一個加粗標紅的爆料帖,標題極盡侮辱。
《本市知名小區驚現賓利撈女,扒一扒我那靠當小三賺錢的極品鄰居!》
帖子裏,王阿姨用她那嫉妒又無辜的語氣,細數我的罪狀。
“年紀輕輕,就能過上我們奮鬥一輩子都過不上的生活。”
“最近不知道發什麼瘋,騙了我家的狗,天天喂貴的藥,
拍視頻發朋友圈,背地裏誰知道是不是在搞什麼眾籌騙錢。”
“今天我親眼看見了!一輛大賓利準時來接,
車上下來的男人,那年紀都能當她爹了!”
下麵配的圖,都是她剛偷拍的。
我的臉模糊不清,賓利的車標和車牌卻清清楚楚。
最惡毒的是那張合影,她們誇張的表情,仿佛真的撞破了什麼驚天醜聞。
評論區已經炸了。
“惡心!這種女的就該被曝光!”
“求深扒!是哪個小區的?我們小區可不要這種人!”
一夜之間,我成了小區的公敵。
電梯裏,說笑聲在我進來時戛然而止。
連物業保安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味。
那些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眼光,像無數根針紮在我身上。
王阿姨看著這一切,走路都帶風,享受著把我踩在腳下的快感。
下午,物業王經理帶著兩個保安,氣勢洶洶地敲開了我的門。
他把一遝打印的截圖摔在我麵前,滿臉厭惡。
“劉玥,看看你幹的好事!我們高檔小區的名聲都讓你敗壞了!”
他指著我的鼻子,
“我不管你私生活什麼樣,現在馬上把那條狗給我處理掉!
再把網上那些東西刪了!否則,你就自己滾蛋!”
“好啊。”我點點頭,“處理幹淨,是吧?”
我當著他的麵,拿出手機,撥通了我爸的電話,按了免提。
王經理一臉錯愕。
“爸,”我輕描淡寫地說,
“沒什麼大事,就是咱們江景一號的物業王經理,
覺得我在網上被人造謠丟了他的臉,讓我帶著狗滾蛋。”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隨即傳來我爸冷得掉冰渣的聲音:
“把電話給他。”
我把手機遞到王經理麵前。
他將信將疑地接過去,
“王經理是吧?”
我爸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屋子,
“我是劉振東。給你三秒鐘,想一下這個名字代表什麼。”
王經理握著手機的手開始發抖,
話都說不囫圇:“劉......劉董?您......您是集團的劉董?!”
“我女兒住在我自己開發的樓盤裏,是來療傷的,
不是給你們這群廢物欺負的。”
我爸的聲音充滿威壓,
“聽信謠言,管理不當,這個月的獎金你不用要了。
另外,我會派人下來整頓物業,你好自為之。”
電話掛斷。
王經理像被抽了筋,看著我,眼神裏隻剩下恐懼,
哆哆嗦嗦地道歉:“劉......劉小姐,我、我有眼不識泰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