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日。
晨光初現。
聽風院外響起雜亂腳步聲。
沈淵戒備的守在廂房前。
三兩探頭一看,一排排護院兩兩一排,抬著熟悉的箱籠。
“姑娘,嫁妝回來了都回來了......”三兩雀躍的朝著廂房的方向喊著。
宋昭陽披衣起身,隔窗望去。
隻見管家捧著錦盒站在院中,身後跟著幾十名護院,將朱漆箱籠抬入院內。
“世子夫人。”管家躬身遞上錦盒,“這是和離書,其餘三十七箱嫁妝悉數送到,請您過目。”
三兩上前接過錦盒,指尖在盒蓋暗處輕輕一抬,望著錦盒裏的內容,激動的朝宋昭陽頷首。
是和離書。
世子親筆所寫,蓋著私印的和離書。
三兩瞬間紅了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捧著錦盒的手開始發顫。
“母親倒是守信。”宋昭陽漫不經心道。
“夫人既已承諾,自不會毀約,世子夫人放心。”
管家說完,便領著眾人退去。
聽風院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院門合上的刹那,三兩眼眶裏的淚水終是落了下來,大顆大顆的砸在錦盒上。
“姑娘......我們真的......真的......”
她哽咽的說不出完整的話。
“哭什麼。”宋昭陽走到三兩麵前,抬起手用指腹拭去她臉上的淚珠,“罷了,今日好好哭一場,以後可沒有哭的日子了。”
“嗚嗚......姑娘。”三兩哭笑不得。
哪有姑娘這麼安慰人的。
宋昭陽轉身,目光掃過院中堆積如山的箱籠,吩咐一旁的沈淵:“今日你出去尋一處合適的宅子,不必太大,要清淨,地段要好,不必在意價錢,盡快拿下。”
宋昭陽語調裏也藏了幾分喜悅:“咱們得早點搬出去過自己的小日子。”
“是。”沈淵領命。
他轉身離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月門洞外。
還未來得及清點。
月洞門外再次響起腳步聲。
宋昭陽抬眸望去,身穿赭色錦袍的中年男子沉著臉走進院中,晨光落在他布滿風霜的臉上,依稀能辨出幾分年輕時的俊朗,隻是緊抿的薄唇和眼底的精明,將一身風骨磨的幹幹淨淨。
恍惚間,腦海裏閃現一道身影,與之重疊。
“孽障!”宋懷仁開口便是斥責,“誰準你私自與侯府和離?還不快隨我去向世子賠罪!”
他大步上前,腰間玉佩撞的叮當作響,指尖幾乎要戳到宋昭陽臉上。
“還有這些嫁妝,既已送入侯府,豈有收回之理?從前教你的道理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嗎?”宋懷仁胸口因怒火劇烈起伏著,“女子當以夫為天,以柔順為本!你如此善妒忤逆,將我宋家的臉麵置於何地!今日你若不回去磕頭認錯,休想再進宋家門一步。”
聞言,宋昭陽仿佛聽到了世間嘴荒謬的笑話。
她唇角揚起弧度,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父親口口聲聲宋府臉麵。”她上前逼近,凝視著宋懷仁滿懷怒意的眸光,一字一句道,“從宋府送來三尺白綾,要我自行了斷時,宋府臉麵,與我何幹!”
“好你個孽障,居然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宋懷仁氣的目眥欲裂,額角青筋暴跳,揚手便要給宋昭陽一個耳光。
宋昭陽反應快,迅速後退,致使宋懷仁的巴掌落空。
她站在稍遠的距離,冷眼旁觀著宋懷仁臉上的怒火,剖析每一絲微妙表情。
“父親。”她緩緩開口,渾身散發著不同尋常的氣場,“踏入院門那刻,你的視線先落在這些嫁妝上,才看向我這個孽障。”
“看來。”宋昭陽語氣裏充滿了諷刺,“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懷仁眼底閃過一絲羞憤,麵上卻不顯,隻是緊緊盯著宋昭陽的臉,分明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兒,如今除了一張皮囊,卻再找不出從前的影子。
從前,她哪敢忤逆過!
宋昭陽將他的疑惑盡收眼底,目光落在院中枯了半邊的老槐樹上,聲音輕得像歎息。
“黃泉路上走一遭,人總要聰明些,才活的長久,您說對麼,父親。”
宋懷仁臉色變了又變,沉聲道:“為父再問你最後一次,究竟去不去賠罪?”
“絕不。”宋昭陽風輕雲淡且堅決。
“好!好!”宋懷仁咬牙切齒連說兩個好字,這執拗的神情,與他記憶中無數次違逆時一模一樣,讓他心頭冒火,“既如此,我宋懷仁便沒有你這個女兒,這些嫁妝都是宋家之物,你休想帶走分毫!”
“好。”宋昭陽答應的出乎意料。
下一秒,她吩咐身後的三兩:“去禦史中丞王大人府邸,將贈送孤畫要回來,倘若王大人詢問,你便如實相告。”
禦筆王硯之,恰恰是宋懷仁這種為商之人最懼怕的。
按大周律法,女子奩產帶至夫家,就算和離歸家,依舊屬於女方私產。
與父家、夫家,皆沒有一絲關係。
鬧大了,宋懷仁搶不到不說,還有損臉麵。
她就不信,宋懷仁敢搶。
當初,她可都想好了退路。
宋懷仁臉色驟變,急忙喝止:“站住。”
三兩剛踏出的腳,踉蹌的落了地。
宋懷仁死死盯著宋昭陽,咬牙切齒:“你如今到底想鬧什麼,和侯府翻臉不算,連生身父親也要得罪幹淨,你一個被休棄的女子,沒了家族倚仗,日後要怎麼活?!”
“怎麼活,那是我的事。”宋昭陽語氣平靜的近 乎冷酷,“可不讓我活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她話鋒一轉,收斂了強勁的壓迫感:“既然父親今日說出要斷絕關係,可以,隻要父親將這些年宋家與永昌侯府往來的私賬交給我,那從今年往後,我宋昭陽一言一行,與宋家沒有半分關係。”
“你休想!”宋懷仁果斷拒絕,臉色氣的鐵青,“你與侯府為敵不算,還想拉上我們宋家!”
那私賬一旦見光,倒黴的不僅是侯府,還有宋家。
要命的東西,他怎會輕易交出去。
“正因我與侯府為敵,這賬本才是催命符。”宋昭陽冷靜剖析,“能要侯府命數的賬本,可以在嶽丈手裏,但絕不能在前嶽丈手裏,交給我,宋家才安全。”
宋懷仁略有遲疑:“我憑什麼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