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穿著素白衣裙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
說起來她如今也不年輕了,但身上完全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不施粉黛,未簪珠釵,整個人就像脫離塵世似的,周身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疏離感。
楚明棠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她不知道曹妃和她的侄子曹逾白在夢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但她在新婚夜被軟禁是事實,曹逾白的嫌疑不能排除,促成這門親事的曹妃也不一定無辜。
目前這樣的處境,除了父皇,她已經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了。
曹雲岫走到了楚承逸麵前,先是心疼地看了楚明棠一眼,然後才對著楚承逸行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楚承逸伸出手虛扶了一下,語氣十分溫和,“平身吧!聽說你送了清心湯過來?真是有心了。”
他剛登基時,力排眾議要娶醫女出身的南枝為後,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許多大臣都跪在明彰殿門口,口口聲聲求他回心轉意,他縱然脾氣好也受不了這樣的要挾,就撂狠話說若不讓他娶南枝為妻,那他就不做這個勞什子的皇帝了!
當時鬧得不可開交,還是瑞寧姑母在中間轉圜,最終雙方各退了一步——朝臣們同意他娶南枝為後,但作為交換,他要納他們推舉出來的四個世家女子入宮為妃。
而曹雲岫,就是當年那四個女子的其中之一。
在入宮之前,他專程找了她們幾個談話,直言自己整顆心都在皇後身上,沒有精力分給她們絲毫。
若她們能接受,他會確保她們一輩子生活無憂,也會適當地提拔他們的父兄。
再多的,就不要妄想了。
若她們不能接受,那他可以做主換人入宮,總之不會耽誤了她們的大好年華。
當時她們四個無一例外全都選擇留了下來。
剛開始還相安無事,可女兒四歲那年他舊毒複發,南枝舍了自己的性命才把他從閻王爺那裏拉了回來。
他沉浸在喪妻之痛中,除了女兒誰都不想理踩。
那幾個女人卻在這時候蠢蠢欲動了,不是去禦花園裏堵他,就是說這裏疼了那裏癢了,想讓他前去探望。
搞得他不勝其煩。
隻有這個曹妃,既不爭寵也不媚上,隻關起門來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反倒讓他高看一眼。
後來他就將後宮管轄權交給了曹妃。
她也識趣,不僅把各項瑣事打理得井井有條,且從不來他跟前湊熱鬧,十分有眼力見兒。
女兒七歲那年出水花,他急得六神無主,也是曹妃穩住了大局,不僅及時封了瑤光殿避免傳染更多人,還不顧自身危險在女兒床前守了三天三夜,一直到女兒脫離危險,她才終於受不住暈了過去。
事後他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曹妃也不邀功,隻說明棠跟她家侄女是一樣的年紀,她在宮裏不能時常見到自己的侄女,看見明棠就覺得分外親切。
他聽了十分動容。
那次之後,曹妃常常去女兒宮裏探望她,他知道了也沒有阻止。
他心裏想的是,女兒自幼喪母,他一個男人再細心也有限,若是能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女性長輩陪在她身邊,對她總歸是有好處的。
幸運的是女兒也喜歡曹妃,不僅一口一個“曹娘娘”,有了女兒家的小心事,也跑去跟曹妃訴說。
想到這裏,楚承逸不由地開口道:“曹妃,你來得正好,明棠一向聽得進你的話,你來幫朕勸勸她吧!”
“是,陛下。”
曹雲岫應了一聲,這才轉身捉住了楚明棠的手,輕聲開口道:“明棠,委屈你了。”
楚明棠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她的眼底滿溢著疼惜,跟她記憶中一樣,還是那個對別人冷冷淡淡,但每次看到她就會不自主地流露出笑容,就連眼神都柔和了許多的曹妃娘娘。
要是擱在平時,她早就衝她撒嬌了——“有曹娘娘護著,明棠才不委屈呢!”
可現在的她說不出口。
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經過夢裏的那一遭,她已經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