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老太,難得見你去縣裏,你去買啥了。”
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在趙紅英耳邊炸響,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環視一圈發現自己正在一輛麵包車上,本該坐六七個人的麵包車擠擠挨挨地塞了十幾個人。
順著對方的視線,趙紅英看到腿上放著一個被粗布蓋著的長條狀東西,她的手正輕搭在上小心地護著。
看到這東西趙紅英瞳孔猛然一縮,她偷偷掐了一把大腿,下一秒就痛得齜牙咧嘴。
趙紅英眼裏的震驚不減,她不是死了麼,為什麼還會感覺到痛。
想到侄孫女敏君給她科普過的重生小說,難道她像小說裏的女主角一樣重生了而且還是重生到1996年10月13日這個關鍵節點?
為什麼趙紅英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在生日當天掏空了僅剩的積蓄買了腿上這台價值786元的燕舞雙卡收錄機,高高興興回家卻麵臨三個兒媳婦的“三堂會審”,再過三天她就會被白眼狼兒子和兒媳婦們逼著分家並被他們趕到小瓦房。
她在小瓦房孤苦伶仃地住了二十六年,在76歲那年因為中暑最後死在了小瓦房裏。
死前她給三兒兩女五個白眼狼一一打了電話,可惜卻沒有一個人來看她。
前世無數個孤獨的夜晚,她的腦子裏都會出現這三天的屈辱情景,枕頭被一行行濁淚反複浸濕。
突然,趙紅英伸手擋住想要掀開粗布的手。
“你幹什麼!”
回想到前世的憋屈情景,趙紅英的語氣並不好眼神也有些凶狠。
那個婦人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她訕訕一笑,“哎喲,已經到村口了,該下車了。”說完就撥開前麵的人鑽了出去。
趙紅英並沒有急著下車,她等所有人都下去了才慢慢下去。
趙紅英抱著雙卡收錄機坐在村口的大榕樹下發呆。
她不知道老天爺為什麼要讓她重生,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要改變自己前世的命運。
什麼養兒防老,呸!
她更喜歡後半句:積穀防饑!
上輩子她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問心無愧、對五個子女雖然略有偏頗,但也熬幹了心血才把他們都養大成人,最後還不是養出了五個白眼狼?
辛苦了一輩子,窩囊了一輩子,淒涼了一輩子,重來一世趙紅英才明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能靠的隻有自己。
看著這太拉風的雙卡收錄機,趙紅英想抽自己一巴掌,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
“讓你窩囊,讓你眼巴巴上趕著討好人,人家壓根兒就不領你的情,隻會覺得你好欺負不把你當回事兒。”
這個時候燕舞雙卡收錄機風靡整個富寧縣,誰家要是有一台能風光一年。
趙康傑幾個白眼狼一直在她耳邊念叨著要是能有一台就好了,趙紅英知道他們是想讓她買,不過她舍不得。
無他,太貴了!
一台燕舞雙卡收錄機要七八百塊錢。
這個時候單位和工廠的正式工月工資也不過三四百塊錢,更別說農民了,光靠養雞和養豬以及賣糧食,忙活一年除開一家子吃喝能裝進口袋的也不過千八百塊。
三個兒媳婦兒一直摔摔打打鬧著要分家,三個白眼狼兒子也沉默不言,趙紅英知道三個白眼狼也想分家,可是她並不想分家特別是當幾個兒媳婦為了她跟誰生活鬧翻天的情況下。
趙紅英為了家宅安寧才忍痛掏出僅剩的積蓄,去縣裏買了這台雙卡收錄機。
可惜收錄機買回來了,依舊沒能改變被分家和被趕出家門的命運,而她花光積蓄買的收錄機自己卻一次都沒得用過。
想到等下發生的事兒,趙紅英冷笑一聲,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空白磁帶嫻熟地放進磁帶倉,她口袋裏有三盒空白磁帶。
想到上輩子那台陪伴了她多年的便攜式錄音機,想到那張年輕的臉龐趙紅英的眼裏滿是痛楚。
抱著雙卡收錄機走在路上,趙紅英貪婪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明明一直在這個村子住著,可自從六十歲後她卻鮮少能看到這邊的風景。
因為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的勞動力大幅度下降,孫子孫女們也都長大了不再需要她,幾個兒媳婦就不讓她再到這邊來,趙紅英也不想惹她們不開心若非必要她從來不到這邊。
趙紅英家離村口並不遠,很快她就看到了熟悉的兩層小洋樓。
這是她兩年前掏空了一輩子的積蓄蓋起來的小洋樓,這棟兩層的小洋樓在村子裏也算獨一份,沒想到自己花錢蓋的房子卻便宜了一堆白眼狼。
此時的趙家安靜得可怕,趙紅英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她深呼吸推開鐵門。
她的手雖然顫抖卻異常堅定,鐵門被推開那一刻她對上六雙眼睛。
“媽,你去哪兒了,怎麼現在才回來,不知道全家人都等著吃飯麼,趕緊去做飯吧,我們都要餓死了。”
說話的是劉桂鳳,她是老三趙康傑的媳婦兒,也是附近磚廠的會計,因為有一份好工作對趙紅英這個婆婆從來沒尊重過。
作為一個精明的會計,劉桂鳳要在分家前把婆婆最後一點價值榨幹。
趙紅英大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那就繼續餓著吧。”
劉桂鳳懵了,“媽,你,你說什麼?”
這是她那個唯唯諾諾的婆婆能說出來的話?她不是應該賠著笑急急忙忙去廚房做飯麼。
趙紅英斜了她一眼,“我說你們是殘廢了麼,一堆人好手好腳卻等著我這個老婆子來做飯,我不做你們就不吃,那就集體等死吧。”
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要是再活得跟上輩子那樣窩囊還不如找塊豆腐直接撞死。
劉桂鳳瞪圓了眼,“媽!你瘋了,不就是做一頓飯麼,至於這麼斤斤計較還把全家人都罵了。”
其他人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都是一臉不滿地看著趙紅英。
張婭從凳子上站起來,俯視著婆婆,“媽,你這是幹什麼,平時不都是你做飯麼,誰給你氣受了你找誰去,別對著我們發邪火。”
她是老大趙康偉的媳婦兒,張婭是個裁縫,平時在家接一些縫縫補補的活兒收入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