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婚老公是深海科考員。
歸隊的前一天,他在機場抱住我,紅著眼眶說。
“安安,等我一周,這次任務完成了我要請長假,補上我們的婚紗照還有蜜月。”
我笑著應好。
一周後,我接到了他差點溺死深海的消息。
等我趕去醫院,看見脾氣向來溫和的老公,將病房裏的一切都砸的稀巴爛。
醫院判定他深海創傷後遺症,記憶混淆,要他休假。
一休就是三年,他九十九次鬧著要和我離婚,都被我否決了。
直到第一百次時,他抓上水果刀抵住我的脖子,一臉戾氣。
“你到底滾不滾?”
我輕握上他的手,輕聲道,
“再陪我做三件事吧,做完,我們就離婚。”
1
老公裴野把水果刀扔到桌上,絲毫沒有猶豫。
“行,我答應了。”
意料之中的反應。
三年前,裴野曾被困深海船艙七天,記憶混亂認不出我是誰,
還經常出現幻覺,總認為我想害死他,一直視我如仇敵。
我親手煲的湯,他反手倒廁所裏;
我送他的書,他扔進火爐裏當燃料;
我做一桌子好菜,他一口沒吃,說我假惺惺裝給誰看。
我想沒關係,隻要我再多愛他一點,他遲早能想起來和我曾經的美好。
遺憾的是,我等不到那天了。
多年臥底記者,環境惡劣導致我的肺功能很差,
三天前,我已確診了肺癌,時日無多了。
那天,裴野的女同事夏茶,代表組織來看望他。
裴野罕見的收起了戾氣,與她談笑風生,毫無戒備。
她一走,裴野又恢複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夏茶發給我的短信裏,字裏行間都是驕傲。
“看吧,隻有呆在我身邊,裴野才能恢複正常,”
“嫂子,他是為國獻身的英雄,更是能力強悍的科研隊長,我們需要他,你困了他三年,也該放手了吧?”
我握著診斷書,去陽台吹了一整晚的風,最後回了一個好字。
現在,我看著裴野那張八百年不變的冷臉,輕聲呢喃。
“我會如你所願的,裴野,所以你能......笑一個嗎?”
他眼皮也不抬,“這是你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嗎?”
我搖頭,他輕嗤一聲。
“那我沒有對你賣笑的義務。”
見他拒絕,我也不惱,從衣櫃裏取出一套西裝,踮腳舉到裴野跟前比劃。
“裴野,這套西裝你現在穿也很合身,這是我們以前一起挑的,那時你還說,這套西裝貴死了,夠給我的安安買一整片玫瑰了。”
我模仿著曾經裴野吐槽的語氣,
他卻不耐的嘖了一聲。
“我們沒有以前,我也不記得你,直說吧,第一件事是什麼?”
撞上裴野不耐煩的眸光,我心頭微顫,卻溫婉的笑了。
“我們拍一次婚紗照吧,就在家裏。”
裴野直勾勾的盯著我,譏諷不已。
“拍婚紗照都舍不得我出門,你就這麼怕我逃走嗎?”
從醫院接回裴野的第二周,我帶他出門散心。
我低頭係個鞋帶的功夫,裴野就發病了。
他衝到馬路中央,差點被飛馳過來的汽車撞死。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帶裴野出過門。
在他眼裏,我是一個囚禁他的壞女人。
裴野拿過我手裏的西裝,脫衣服去換。
“三件事做完,你必須信守承諾,放我離開。”
看著裴野微瘸的腿,我心疼的抿唇。
三年前潛水艇遭遇不明物撞擊損壞,掉下來的部件砸壞了同事的氧氣罐,也緊緊壓住了裴野的一條腿。
困境時,裴野等其他人將自己的氧氣給了同事,要他帶著得來不易的資料離開。
艙門大量灌進海水,留守的人四處逃散,
可所有人都死了,隻有裴野僥幸困在封閉倉庫,活了下來。
獲救後,裴野患上了高壓神經綜合征。
腿也有點不利落了。
等我換好婚紗出門,裴野已經換好西裝,站在門外等我了。
吊燈細碎的光撒在他身上,一霎那,我好像看見三年前的裴野。
他眼尾微微上挑,琥珀般的眼瞳勾人心魄。
我恍惚著伸出手,裴野下意識躲開一步,警惕的看著我。
“你做什麼?”
我輕聲道,“你衣領亂了,我幫你理理。”
三年前的裴野穿著這套西裝,在婚禮後台牽著我的手,緊張又竊喜的問。
“安安,你看我領帶打好了嗎?發型有沒有亂?要不要再上點發膠。”
我笑出聲,打趣他。
“今天你怎麼這麼在意形象?”
他認真的看著我,勾起嘴角。
“因為今天,我想當你最帥的新郎。”
一聲輕嗤打斷了我的回憶。
“總說以前,你真夠麻煩的。”
我手指一僵,在衣領上理了兩下後飛快收回,扯開一抹笑意。
“好了,我們去拍吧。”
我在客廳擺好三角架,哢擦連拍了好幾十張。
等拍完照片,我坐在沙發上一頁一頁的欣賞。
“剩下兩件事是什麼?”
我抬起頭,裴野已經換上睡衣,慵懶的靠在另一側的沙發上。
我放下手機,“第二件事,陪我一起看我們曾經的相冊。”
聽見相冊兩個字,裴野眼底泛起一絲漣漪,轉瞬又恢複冷寂。
我繼續道,“等這件事完成,我再告訴你最後一件事。”
裴野突然起身,餘光瞥過我一眼。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看吧。”
三年了,這副冷淡的態度真是絲毫沒變。
我扯開嘴角,習以為常的點頭。
“行,那就等明天。”
第二天一早起來,旁邊的位置空空的。
喊了好幾聲裴野都沒人答應,我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就往外衝。
等我光腳跑到客廳,腳步猛然頓住。
2
沙發上,夏茶坐在裴野身側,側身笑談著什麼,惹的裴野眉眼都柔和幾分。
他們靠的很近,近到我都有些羨慕。
三年來,裴野對我避之不及,甚至連同床共枕,都隻肯縮在床邊。
如此親密的距離,是連我都沒有擁有過的。
夏茶抬頭神情一頓,接著熱情的跟我打招呼。
“嫂子,你醒了,我來找裴野哥聊工作的事,畢竟是我們的大英雄,領導也重視他,天天催我來探望,對了,你不會介意我總來打擾吧?”
她的嘴角挑釁的上揚,我無心關注這點小心思,禮貌微笑說不打擾,轉頭又問裴野。
“你吃早飯了嗎?”
裴野,“沒吃。”
“我去做早餐,你去把相冊拿出來,我們過會一起看。”
裴野嗯了一聲。
等我煮好裴野最喜歡的雞蛋麵,他已經乖乖的翻開相冊,坐在餐桌旁等我。
夏茶坐在沙發上輕笑感慨,
“早就聽說你們很恩愛,是模範夫妻,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指尖一頓。
如果是三年前,那我們的確如她所說的那樣恩愛。
可惜,那樣的日子,我這輩子是等不回來了。
我將雞蛋麵放到裴野麵前,在他身旁坐下。
裴野吃了兩口麵,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幫我翻動相冊。
他的指尖停在一張照片上,畫麵裏,他笑容滿麵,摟住我的肩膀對著鏡頭比耶。
那是六年前,裴野第一次出海歸來,我去迎接他時留下的合影。
“哇,我記得這天,這天是我跟裴野第一次一起搭檔,那天我身體狀態不好差點出岔子,還是裴野及時幫了我。”
夏茶突然走到我們跟前,笑眯眯的看著裴野。
“那次真的太謝謝你啦,你人真的很好,當時我都差點心動了,隻可惜我來晚了,你有女朋友。”
裴野笑了笑,“沒事,都是同事,應該的。”
換作是以前的裴野,肯定會馬上冷下臉說。
“麻煩別對我說這種話,我不希望我家安安因為你誤會我。”
可如今曖昧不清的話,卻絲毫沒讓裴野惱怒,眉眼裏柔情依舊。
我的胸口難得的有些煩悶。
夏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伸出手要把相冊翻頁時,手掌猛然撐住桌麵,呼吸聲變得急促。
我還沒反應過來,裴野驀地起身推開我,一把護住夏茶。
我摔下凳子,狼狽的起身時,對上裴野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你是不是噴香水了?夏茶常年潛水有哮喘,她一聞這些味道哮喘就會發作。”
我愣了一瞬,“我沒......”
裴野不耐煩的把相冊砸進我懷裏,急言令色的打斷我。
“夠了,你現在去把自己好好洗一遍,衣服也洗了,別再讓夏茶聞到你身上的味了。”
說完,裴野沒再理我,飛快從夏茶的包裏翻出一瓶藥霧,
一邊給她順氣一邊給她遞噴霧。
我愣在原地,呆看著裴野為她忙前忙後,最後落寞的垂下頭,進了房間。
身後,裴野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下,
夏茶看著我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愧疚。
我放好相冊,走進衛生間,擰開熱水的瞬間,眼前頓時模糊。
三年來裴野對我的冷言冷語,我沒哭過。
如今,看見他關心夏茶時的那副模樣,
我麻木許久的心,卻止不住的顫抖。
如果和夏茶在一起,能讓裴野感到幸福的話。
等他的病治好了,恢複了與我的記憶,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我狠狠澆了自己一臉水,蓋住了眼淚。
我連著洗了好幾遍,沐浴露都沒敢用,直到確定身上沒有一點味道,我才換好衣服重新出門。
夏茶坐在沙發上,臉色已經恢複了紅暈。
她朝我揚起嘴角,有些得意,
“嫂子,剛剛是裴野太擔心我,所以衝動傷害了你,我替他跟你道歉。”
我扯了扯嘴角,淡然道,“沒事,理解。”
我看向裴野,他不耐煩的皺了皺眉。
“說吧,第三件事是什麼了?”
我抿唇,“可以最後親......”
我一頓,又改口道,“抱我一下嗎?馬上要分開了,就當訣別禮了。”
裴野眸光晦暗了幾分,最後上前,主動抱住我。
鬆開後,我滿足的笑了。
“謝謝你,裴野,我們可以走了。”
“你們要去哪?”
夏茶神色詫異,我回答道,“離婚。”
“離婚?你們要離婚了?現在嗎?”
夏茶瞪大眼,我有些疑惑。
三年來,夏茶幾乎每周都會雷打不動的發來幾句勸我離婚的消息。
可如今我真離了,她的反應卻好像沒有我意料之中的那麼驚喜。
裴野垂下頭,湊到她耳邊不知道耳語什麼。
我沒再理會他們,走到門口準備換鞋時,腹部突然一陣刺痛,整個人踉蹌往後倒。
下一秒,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轉過頭,剛剛還離我老遠的裴野,此刻正雙手扶著我。
裴野抗拒和我所有的肢體接觸,這還是他三年來唯一一次破例。
見我看他,裴野急忙鬆開我,咳嗽了幾聲。
“別這樣看我,我隻是忘記了你,不代表不會救你,你剛剛是低血糖犯了嗎?需不需要我給你拿點藥。”
聽見久違的關心,我拚命忍住鼻尖的酸意,笑著搖頭。
“沒......沒事,剛剛隻是沒站穩,我們走吧。”
夏茶跟上來,一把拉住裴野,恢複往日的笑意。
“裴野,我看你和嫂子身體都不好,要不我來給你當司機吧。”
裴野沒有猶豫點頭,“好,那辛苦你了。”
裴野果然不會拒絕她,我收回目光,無聲苦笑兩下。
也是,送走舊人,新人才好上位。
從民政局出來,我把其中一本離婚證遞給裴野。
“裴野,你自由了,祝你早日康複。”
裴野接過離婚證,嗯了一聲。
“也感謝你這三年來的照顧,雖然我不能歸隊,但在隊伍裏還是有話語權的,以後你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都可以聯係我。”
我知道裴野說的不是客套話,他就是這樣嘴硬心軟,即使分開,也會留足體麵和善意。
我揚起嘴角,輕輕點頭。
“好,那就在這裏分開吧,我先走了。”
曾經的每一次,都是我看著你離開的背影。
裴野,最後一次,就讓你看著我的背影吧。
身後,裴野下意識伸出手,又輕輕垂了下去。
走過拐角處,我腳下的步子越來越重,最後踉蹌兩步,徹底暈了過去。
再次睜眼,我躺在病床上,耳邊爆發出閨蜜的哭聲。
“薑安安,你都病的這麼嚴重了還不肯住院,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這是癌症啊,癌症會死人的你知道嗎,你到底要為了裴野把自己拖到什麼時候?”
“我知道他人好,對的起國家對的起人民,但他辜負了你,薑安安,你給我清醒一點行嗎?”
閨蜜又氣又惱,我歎了口氣。
“蘭蘭,謝謝你,我和他已經離婚了。”
沈蘭的話音一頓,我掀開被子下床。
“我回去收拾好東西,就回來住院。”
沈蘭擦幹眼淚,急忙跟上來。
“你身體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我幫你搬。”
我和沈蘭剛下車,看見裴野抱著我的箱子扔地上,
夏茶趾高氣揚的招呼搬家公司。
“你們把那個搬走,還有這箱,也一起弄走。”
門外,我的東西擺成一堆,連我養的花都被一起扔了出來,
我的臉色驀然一白,沈蘭頓時火冒三丈。
我拉住她正想說算了,她甩開我,一把衝上前抓住裴野衣領。
“裴野,她為你付出了三年,現在人還沒走,你就迫不及待把她東西扔出來,你對得起她嗎?”
裴野淡然皺眉,“沈小姐,這是家事,和你無關吧,況且,我們已經離婚了。”
沈蘭指尖攥的越來越緊,眼淚噴湧而出。
“是,家事我管不了,那你知道她為什麼同意跟你離婚了嗎?”
“因為她馬上要死了!要死了,裴野!你怎麼能風輕雲淡的說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