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歸晚想起母親墜樓時，方文姝站在樓上那個輕蔑的表情。

想起父親從小到大無數次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

想起顧邵東和趙雅蘭那副總是高高在上的嘴臉。

還有網上那些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詛咒。

霍津衍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沒有上前，隻是安靜地陪著。

他知道，她壓抑得太久了，需要得到宣泄。

許久，林歸晚的哭聲才漸漸停下。

霍津衍走上前，聲音溫柔。

“這裏是城市邊緣，沒有任何人打擾你，有什麼想說的，可以盡情說。”

林歸晚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轉過身，紅腫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她看了他很久，久到霍津衍以為她不會開口。

“你也看熱搜了吧。”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就不害怕我是個瘋子？”

霍津衍搖了搖頭，眼裏滿是心疼。

他斟酌著字句，生怕再刺激到她。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你是被刺激到了。”

林歸晚看向遠處翻湧的海麵，自嘲地勾了勾唇。

“其實他們說我什麼，我都已經習慣了。”

這麼多年，她早就聽慣了那些風言風語。

瘋子，精神病，怪物......

這些標簽像是烙印一樣，刻在她的身上。

她還想說些什麼，可麵對霍津衍這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霍津衍見她欲言又止，以為她不相信自己，急忙解釋。

“你說，我相信你。”

他頓了頓，語氣認真。

“而且我喜歡你這個人，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霍津衍的話，像一顆石子，讓林歸晚波瀾不驚的心突起漣漪。

她嘴唇微微顫抖，不知是冷還是震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喜歡她？

喜歡一個瘋子？

林歸晚早就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真感情，更不相信會有人不在意她的過去。

她看著霍津衍真誠的臉，堅固的心理防線，第一次想要敞開傾訴。

過了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沒有回應霍津衍的告白，隻是平淡地開口。

訴說自己的過往。

林歸晚陷入了回憶，和霍津衍並肩坐在沙灘上。

海風吹起她的長發，聲音也變得空靈。

“九歲那年，我就知道林鶴出軌了。”

“方文姝帶著林書禾登堂入室，在我媽麵前，炫耀林鶴給她買的那些奢侈品和珠寶首飾。”

“我媽本來就有抑鬱症，尤其是在知道，林書禾隻比我小一歲的時候，她受不了這個刺激，直接從樓上跳了下來。”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那天司機把我從學校接回別墅。”

“我剛下車，就看到她從樓上掉下來，就砸在我麵前。”

“砰的一聲。”

林歸晚的聲音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到處都是血，好多好多血......”

她說到這裏，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整個人蜷縮起來，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霍津衍將她緊緊攬在懷裏，傳遞自己身上的溫度。

林歸晚的臉埋在他的胸口，哭聲斷斷續續，言語不清地訴說著自己的過往。

“我忘不了......我媽......”

“我忘不了她看我的眼神......”

她崩潰地哭了很久，直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才終於漸漸冷靜下來。

海風吹幹了她臉上的淚痕，隻留下一片冰涼。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控製不住自己。”

“腦子裏怎麼都忘不掉那個時候的場麵，所以那天......我才會......”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霍津衍已經全都明白了。

林歸晚和方文姝一向不多交集，要不是她刻意用母親離世有關的照片刺激，自己絕不會那麼激動。

霍津衍輕輕拍著她的背，無聲地安撫著。

他能感受到懷裏的人的脆弱，也能理解她心中積壓多年的痛苦和仇恨。

他也明白，僅僅是追求者，根本不足以保護她。

他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一個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邊，為她遮風擋雨的資格。

林歸晚不知哭了多久，情緒宣泄後，身上的力氣也耗盡了。

她靠在霍津衍的懷裏，眼皮越來越重，睡了過去。

林歸晚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眉頭緊鎖，睡夢中也並不安穩。

霍津衍低頭看著她，眼裏滿是疼惜。

他小心翼翼地將林歸晚打橫抱起，開著車回了景山公寓。

霍津衍抱著林歸晚回到臥室，輕輕將她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她許久，才起身離開，關上了門。

客廳裏隻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

霍津衍打開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神情冷峻。

熱搜榜上，關於林歸晚的話題依舊高高掛起。

#林家大小姐疑似精神失常#

#林歸晚當眾施暴#

#豪門秘辛#

點進去，全是網友對林歸晚的各種惡意揣測和謾罵。

“我的天，這哪是精神不穩定，這根本就是個瘋子吧！”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就敢掐她繼母的脖子，這是想殺人啊！太可怕了！”

“她妹妹好可憐，攤上這麼一個姐姐，還要在媒體麵前替她說話。”

“顧少真慘，攤上這麼個未婚妻，這婚還結的成嗎？”

林書禾那段梨花帶雨的采訪視頻被頂在最上麵，她聲淚俱下地為林歸晚“解釋”，字字句句都在將林歸晚的行為歸結為無端的精神失常發作。

她這番惺惺作態，成功帶起了節奏，讓網上一眾不知情的網民對林歸晚惡語相向。

霍津衍翻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心中湧起一陣酸澀。

他關掉網頁，拿出手機，給趙珂發了條消息。

“去查一下林鶴和他現在的妻子。”

天剛蒙蒙亮。

客廳裏還很暗，晨光熹微。

霍津衍整整一晚上都沒合眼。

電腦屏作為客廳裏唯一的光源，照著他的臉。

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打破了屋裏的安靜。

是趙珂。

他發來一個加密文件。

裏麵是林鶴的一些陳年舊事，趙珂查得很徹底，什麼都沒漏下。

文件裏寫得清清楚楚，林鶴是什麼時候搭上那個方文姝的。

他又是怎麼偷偷把公司的錢轉出去，給那對母女揮霍。

甚至，連他對原配妻子的抑鬱症後有多麼冷漠，都被仔仔細細的記錄下來。

林歸晚的過往，落在紙上，變成了沒有溫度的文字，即使沒有親身經曆，也能感受到她的絕望。

難怪林歸晚這麼抗拒家族聯姻。

她心裏清楚，這場聯姻和她父母聯姻一樣，從頭到尾就是個騙局。

可憐林歸晚，九歲就看著自己媽媽死在麵前。

這麼多年，她不但要自己扛著喪母的痛苦，還要被她那個好父親扣上“瘋子”的帽子。

他用林歸晚的病情，來掩蓋自己做的那些臟事。

他憑什麼。

霍津衍把趙珂查到的所有東西，全部打包在一起，直接發給了趙珂聯係好的公關團隊。

他隻加了一句話。

“讓所有人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