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我最愛的人,親手送進了精神病院。
喬野偷走了我的畫,我的孩子,我的人生。
他把我的一切,都當作禮物,送給了另一個女人。
那個叫阮曼的女人,穿著昂貴的套裝,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晏熹,你太情緒化了,這是病,得治。”
“你那些‘藝術’一文不值,而我,能讓它們變成錢。”
他們以為我真的瘋了。
他們不知道,我住在這裏,是在等。
等我親手撕開他們“正常人”的麵具。
可我沒想到,今天,他竟然敢一個人出現在我麵前。
1
我在療養院的玻璃花房畫畫。
這裏很安靜。
陽光很好,但照不進心裏。
護士的白鞋踩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她推開了沉重的玻璃門。
“晏熹小姐。”
她的聲音總是那麼輕柔,帶著職業性的安撫。
“今天的公益探訪活動要開始了。”
“你把畫架......往角落挪一挪。”
“別擋了貴客的路。”
我沒理她。
我的筆尖正在處理一塊很複雜的陰影。
那是灰色,但又不是純粹的灰色。
是混雜了失望、麻木和一點點怨恨的顏色。
外麵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療養院的草坪上,來了一群“正常人”。
他們穿著昂貴的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他們的笑容標準,像是用尺子量過的。
他們簇擁著一個人。
那個人,我認識。
喬野。
他還是那麼耀眼,像是會發光。
聚光燈永遠追隨著他。
他正側耳聽著院長說著什麼,禮貌地點著頭。
然後,他的目光掃過了花房。
掃過了我滿牆的畫。
那些扭曲的、壓抑的、被困在幾何線條裏的人體。
他的腳步停住了。
像被人釘在了草坪上。
他身邊的阮曼,察覺到了他的失態。
阮曼。
她也來了。
她穿著剪裁得體的香檳色套裝,長發挽起,是完美的企業合夥人形象。
她順著喬野的目光看過來。
她看到了我。
她臉上的完美笑容,出現了一絲裂痕。
隻有一秒。
她立刻恢複了鎮定。
她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喬野的視線。
“喬總,院長還在等您致辭。”
她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
喬野沒有動。
他還在看我。
隔著那層厚厚的、反光的玻璃。
我放下畫筆。
拿起旁邊的調色刀。
我需要更激烈的顏色。
血一樣的紅。
我平靜地,回望過去。
我們對視了三秒。
他臉上的震驚、慌亂、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愧疚,一閃而過。
我轉回頭。
繼續刮我的顏料。
他,隻是一個“貴客”。
而我,是一個“病人”。
2.
探訪團走了。
草坪上又恢複了安靜。
隻剩下烏鴉在叫。
玻璃花房的門,又被推開了。
這次的腳步聲,很重。
是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聲音。
“晏熹。”
喬野。
他一個人折返回來了。
他脫掉了西裝外套,隻穿著一件白襯衫。
袖子挽到了手肘。
露出了那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
我的名字從他嘴裏說出來。
很別扭。
像是昂貴的西裝,沾上了一塊洗不掉的油汙。
我沒有回頭。
“你......還好嗎?”
他問。
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問題。
我轉過身,看著他。
他瘦了。
眼窩深陷,顯得更加淩厲。
“先生。”
我開口。
“非探視時間。”
“病人需要休息。”
他英俊的眉毛,瞬間擰緊了。
“晏熹,是我。”
“我知道。”
“那你......”
“護士說,病人需要安靜。”
“我不想被打擾。”
他被我的冷漠刺痛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
那裏沾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
蓋住了當年那些猙獰的傷疤。
“你還在怪我。”
他說。
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我不怪你。”
“那你為什麼在這裏?”
“你為什麼要作踐自己?”
“作踐?”
我笑了。
“我沒有作踐自己。”
“我是在治病。”
他逼近一步。
“你沒病!”
“我有。”
我平靜地看著他。
“我得的,是你當年說我有的病。”
“是你親口診斷的。”
“晏熹!”
他低吼。
“我當年......是在氣頭上!”
“不。”
我搖頭。
“你不是在氣頭上。”
“你是清醒的。”
“你比任何人都清醒。”
3.
(回憶)
“熹熹,你就是我的繆斯!”
喬野舉著酒杯,在大學的慶功宴上大喊。
那時候他剛剛拿到天使輪融資。
意氣風發。
“我的所有靈感,都來自你!”
“你就是天才!”
他把我舉過頭頂。
“沒有你,就沒有‘奇點’科技!”
那時候,我是藝術係的“瘋子”。
他是商學院的“天才”。
他欣賞我的才華,也迷戀我的“混亂”。
“熹熹,你永遠不要變。”
“你永遠不要管那些柴米油鹽。”
“你隻管畫畫,我來養你。”
“我來保護你,讓你永遠不食人間煙火。”
他承諾。
我信了。
我為他的第一個核心產品,設計了奠定基礎的視覺概念。
我熬了三個通宵。
畫了上百張草稿。
最後,我把一個融合了莫比烏斯環和生命樹的Logo,交給了他。
他激動得抱起我。
“熹熹!就是這個!”
“你救了我的命!”
4.
(回憶)
“喬野,這個UI設計稿......為什麼加了阮曼的名字?”
我指著電腦屏幕。
那是產品內測版。
“奇點”的Logo下麵,是兩個設計師的名字。
晏熹。
阮曼。
“哦,阮曼是新來的商業顧問。”
“她提了幾個修改意見。”
“她說你的原色太‘藝術’了,不符合‘商業邏輯’。”
“她把飽和度調高了。”
“她說這樣更‘抓眼球’。”
“可這是我的創意!”
“我知道。”
喬野有些不耐煩。
“晏熹,你要成熟一點。”
“這是商業,不是你的畫室。”
“你的東西是好,但太‘飄’了。”
“阮曼能讓它‘落地’。”
“落地?”
“對。”
“她說,你的畫,一文不值。”
“但你的‘創意’,加工一下,可以賣幾百萬。”
“她能‘加工’。”
“而你,不能。”
我看著他。
他不再是那個欣賞我“混亂”的少年。
他成了“喬總”。
他開始用“商業價值”來衡量我。
和阮曼一起。
他們開始“修正”我的畫。
“熹熹,你這個顏色太暗了,用戶不喜歡。”
“熹熹,你這個線條太複雜了,工廠做不出來。”
“熹熹,你能不能......畫得‘正常’一點?”
5.
(回憶)
“奇點”的產品發布會。
規模盛大。
喬野站在台上,像個國王。
他感謝了投資人,感謝了團隊。
最後,他指向了台下的阮曼。
“我還要特別感謝一個人。”
“我的靈魂伴侶,我的合夥人,阮曼女士。”
“沒有她,就沒有‘奇點’的今天。”
“這個Logo的核心靈感,來源於阮曼女士對商業的敏銳直覺。”
“她,才是‘奇點’真正的繆斯。”
我坐在角落裏。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凍住了。
我的名字。
隻字未提。
慶功宴上。
我端著一杯紅酒,走到了他麵前。
“喬野。”
“熹熹?你來了!”
他很高興。
“你剛才,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
“忘了介紹,那個Logo,是我畫的。”
他的笑容僵住了。
旁邊的阮曼,立刻走了過來。
“熹熹,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
我盯著喬野。
“你給我解釋清楚。”
“你為什麼要撒謊?”
“你當著所有媒體的麵,撒謊!”
喬野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到了休息室。
“晏熹!你又‘發作’了!”
“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你非要在今天,在這裏,丟人現眼嗎?”
“丟人?”
“我隻是要一個公道!”
“公道?”
他笑了,笑得那麼冷。
“我給你錢,給你房子,給你最好的生活!”
“你還要什麼公道?”
“你那些‘藝術’,沒有我,能變成錢嗎?”
“你別鬧了,跟個瘋子一樣!”
“瘋子?”
“對!”
“你太情緒化了,太敏感了!”
“這是一種病!得治!”
他甩開我的手。
“保安!”
“把她請出去!”
“別讓她影響了其他客人!”
6
我看著眼前的喬野。
他西裝革履,滿眼痛心。
仿佛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人。
“你說得對。”
我開口。
“什麼對?”
“我的確是個瘋子。”
“所以,我現在在瘋人院,很合理。”
“喬野。”
“你還有事嗎?”
“沒事,別打擾我畫畫。”
“我要調色了。”
“別影響我的‘治療’。”
他沒有走。
他站在那裏,像一座冰雕。
“晏熹。”
“你非要這樣折磨自己嗎?”
“你出來吧。”
“我補償你。”
“補償?”
我笑了。
“你怎麼補償?”
“我給你開最好的畫室。”
“我給你辦巡回畫展。”
“我把‘奇點’的股份分給你。”
“我......”
“我不需要。”
“你為什麼不需要?”
“喬野。”
我放下調色刀。
“你忘了。”
“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什麼?”
“一個孩子。”
(回憶)
我拿著驗孕棒,手在發抖。
兩條杠。
我懷孕了。
我衝到他公司。
他正在開會。
阮曼也在。
他們正在慶祝A輪融資成功。
我把他拉到辦公室。
“喬野,我......”
他有點不耐煩。
“熹熹,我在忙,有什麼事......”
我把驗孕棒塞到他手裏。
他愣住了。
他盯著那兩條杠,看了足足五分鐘。
阮曼在外麵敲門。
“喬總,投資人還在等......”
喬野沒理她。
他抬起頭,看著我。
“熹熹。”
“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什麼意思?”
“公司馬上要B輪了,正在關鍵期。”
“不能有任何負麵新聞。”
“負麵新聞?”
“我未婚先孕,是你的‘負麵新聞’?”
“你懂我的意思!”
他提高了音量。
“我們現在不能要這個孩子!”
“冷靜點,去處理掉。”
“處理掉?”
“我讓阮曼幫你預約。”
“她懂這個。”
“你下周,找個時間......”
我一巴掌扇了過去。
他沒躲。
“你瘋了?”
“我沒瘋。”
“是你瘋了!”
“晏熹,你不要這麼情緒化!”
“這是一個‘問題’!我們現在要‘解決’它!”
“他不是問題!”
“他是一個生命!”
“那就等公司上市了再生!”
“我......”
我氣得渾身發抖。
那天,我跑了出去。
下著大雨。
一輛車闖了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