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四年前起的每個周五,林呈州都會送給我一束花,17朵,不多不少。
每每我都會感動無比。
每次他都深情地告訴我:17朵花,代表著相伴一生。
可後來,我偶然刷到一篇解釋花語的帖子。
我盯著屏幕上推送的內容。
一生隻送17朵花,是相伴一生。
但是連續四年每次都送17朵花,還寓意著兩人好聚好散。
原來我的丈夫,已經蓄謀這麼久了。
1
在感情上,林呈州是一個極其注重儀式感與細節的人。
在一起六年,所有關於我的事,他都親力親為,細枝末節也精心布置。
曾經,他本要在音樂會求婚,卻又發現有許多失意情歌,悻悻地取消計劃。
事後,他還被朋友取笑玄學戀愛腦。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他最是享受我被他感動的成就感。
所以,如果他真心送我花,絕對不會送有“不祥”寓意的花數。
因此,每周五一次的送花,隻是為了見幫他選花的人而已。
我驚出冷汗,看見瓶子裏紅色的花,化作了一張張嘲笑我一無所知的鬼臉。
下意識地,我赤足跑出房間。
與此同時,玄關傳來聲響。
我與回家的林呈州撞個滿懷。
想來我的臉色難看至極。
誤以為我感冒加重,林呈州臉上閃過急切,匆忙扔掉新花,將掌心貼在我的額頭試探。
“老婆,地板多涼,怎麼打起赤腳了。”
微涼的觸感讓他放下了心,他將我攔腰抱起,小心翼翼地送到沙發上,才回身去撿花。
從花束裏掉出一張小小的賀卡,我看到他明顯動作一頓。
“是什麼?”
我詢問的語氣有些急促,但林呈州並未察覺。
“普通的賀卡,應該是店員順手放上的。”
他很隨意地將賀卡丟進垃圾桶,將花放在了茶幾上。
“......還以為有什麼特別呢。”
他以為我在失落,一邊含笑說著,一邊取來一條毛毯,俯身仔仔細細地將我攏住,“手也這麼涼,你啊,總是讓我有操不完的心。”
望著他為我忙碌的身影,我突然想起,早上在醫院時,他不肯離開我去公司。
當時,有一通電話打進來,接起的時侯,裏麵隱約傳來一聲“爸爸”,輕的猶如幻覺。
他說是陳秘書詢問早會的事。
“這輩子都敗給你了,我不在果然不行,早上就不該聽你的,應該叫小陳把會議推掉......”
溫熱的杯沿抵在我的唇畔,他眼中的溫柔專注,猶如澄淨的海麵,倒影出的都是我的模樣,叫人不忍懷疑。
“陳秘書,也不小了,結婚了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搖頭,“前陣子倒是聽她提過,快訂婚了。”
“......”
瞬間,我的心又沉回海底。
2
我從垃圾桶裏翻出了被丟掉的賀卡。
賀卡背麵印著一句“商業性”的情詩,正麵則是店名和logo。
我嘗試在網上搜索名為“初見知意”的花店,很快就找到了店主的信息。
注冊了一個小號,我才進入id名“輕舟不知意”的主頁。
微博總數不多,記錄著她的日常生活。
我點開她的置頂。
“寶貝終於入學了,爸爸全程護送,今天起,做一個勇敢的小大人吧。”
配圖是孩子與畫麵外的男人牽手的背影。
“還是爸爸有辦法,寶貝不想上學,爸爸說如果他去上學,就每周末都帶他去遊樂園。”
“旅行歸家,寶貝第一時間撲向了爸爸,唉,有了爸爸就忘了媽媽,沒良心的小混蛋。”
“爸爸忘了約定,寶貝很生氣。我也是。”
......
儼然一個家庭幸福的寶媽博主。
就在我顫抖著手一條條向下翻時,她正好更新了動態。
“昨天是這幾年來最棒的生日,寶貝和愛人都在身邊。”
配圖是和諧的一家三口,男主沒有露臉,隻有一隻切蛋糕的手。
戴著一枚由我親手設計的婚戒。
最後一絲僥幸被徹底擊碎,我盯著照片上看起來六七歲的男孩,不覺間咬破了舌頭,滿是腥氣。
從追我到結婚,七年來,林呈州無微不至,彼此之間的感情並沒有隨著時間歸於平淡,朋友都說他對我寵上天,恐怕連命都會給我。
這就是願意把命交給我的男人。
與我在一起的這些年,他一直都在跟別人劈腿,甚至孩子都更早落地。
如果不是湊巧刷到了花語科普帖,恐怕我還會繼續被蒙在鼓裏,做著愛情美滿的幻夢。
好惡心!
我試圖將潮水般的轟鳴從腦海中驅逐出去,但洶湧的情緒加重了病體的負擔,痙攣的感覺掙紮著冒出身體,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終究是忍不住,到廁所吐得昏天黑地。
3
我托閨蜜盧淇幫忙,找了一個靠譜的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的效率很高,不到一周的時間,就收集到了多張照片和資料。
原來花店主人叫做安姝意。
她與林呈州的關係,比我預料中的更親密,從高中到大學都在一起,是學校裏頗有名氣的金童玉女。
安姝意九年前出國,五年前回國,帶回了一個三歲的兒子。
算算時間,如果真是林呈州的孩子,還是經典的“白月光帶球跑”小說情節,原來,我才是那個打亂劇情的意外角色。
“她出國後,與國內斷了聯係,由於時間太短,具體發生了什麼,我還沒查到。”
“不用查了,我並不想知道,當年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將這份資料翻看許久,我逐漸適應了胸中密密麻麻的疼痛,變得出奇平靜。
平靜得讓我恍惚懷疑,過去的一周是一場醒來就會遺忘的噩夢。
抑或是,其實我已經對林呈州沒了感情,才能夠在此時,麵不改色地坐在咖啡廳裏,分析他們的過往,以及我的未來。
我的話讓私家偵探有些意外。
但我確實不在乎,他們早年間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林呈州和他的朋友們,都對這個“前女友”閉口不提。
再多的探究,也挽不回已經形成的背叛。
與其繼續糾纏,將自己推向更痛苦的深淵,還不如忍一時短痛,收集好證據,放過自己,一拍兩散。
我收好所有照片和資料,給私家偵探付了尾款。
私家偵探忽然去而複返,“對了,她的那個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去年做了心臟移植手術。”
“什麼?”我一時聽不懂她沒頭沒尾的話。
“這個消息,和尹小姐你讓我調查的方向,沒什麼關係,所以沒有寫在給你的資料上。”
我感到奇怪,“那你為何又特意回來告訴我?”
私家偵探不好意思地撓頭,“就是一種感覺,冥冥之中,感覺你應該知道這件事......”
“感覺......”
“偵探的直覺。不過,其實也有用的,因為我看尹小姐你是在收集證據吧,調查一下對方的流水,或許那手術費,也是夫妻共同財產呢。”
“有道理,確實很有用,畢竟是額外的消息,要加錢嗎?”
望著她臉上糾結又微妙的關心,我連日來的苦澀壓抑,竟莫名減輕了幾分。
“免費的!”
她被我的玩笑逗笑,態度也不再像最初那樣,為了照顧我的情緒而拘束恭謹,“以後再有要調查的事,繼續找我就行啦,包您滿意的!”
以後?
喝著冰涼苦澀的咖啡,我自嘲地低下頭。
不會再有以後了。
4
等到林呈州帶著奧特曼玩具進了花店,我不緊不慢地離開餐廳,來到門口靜靜地等他出來。
“老婆?你怎麼在這裏?”
他看起來神色如常,推門的手頓住,包裝袋隨著他下意識收緊的指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如果不是我一直在觀察他,幾乎看不出異樣。
“盧淇非要約我。”
巧合的是,盧淇新就職的律所也在附近,林呈州知道我很久沒有和她見麵。
我若無其事地接過他手中的花,“原來,你總買花的花店,是這個樣子。”
“我最近才來這家店......”
他仍舊把著門,不動聲色地側身,想要擋住我的視線。
但安姝意的影子已經貼在他的背後。
等到我的視線掃過去,她才換上不冷不熱的營業性微笑,“歡迎光臨,是尹小姐吧?”
“你認識我?”
其實她比林呈州要更早看見我。
原本,我還在思考,她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可當她假裝對我視而不見時,我幾乎能以肯定,那17朵花,是她有意為之的隱晦挑釁。
“林先生是我的常客,我聽林先生提起過您。”
安姝意別有深意地看了林呈州一眼,“尹小姐真有福氣,有林先生這麼好的伴侶。”
她的話讓我沒忍住輕笑出聲,“福氣?因為總給我買花麼,他這樣的長期客戶,其實應該是花店的福氣吧。”
“老婆!”林呈州用力攬住我,“要下雨了,你上周剛剛發過燒,又穿得這麼少,咱們早點回家吧。”
盯著林呈州的手,安姝意笑容頓時僵硬了幾分,“林先生真是很會照顧人,尹小姐,你說是不是?”
“......算是吧。”
在林呈州期待的眼神中,我不鹹不淡地回應。
沒有得到誇讚,林呈州的臉垮了下去。
而見林呈州沒領會自己的話外之音,他的情緒也被我的話牽動,安姝意神情暗淡。
但隨即她又忽然舉起手機,“尹小姐,今天我要閉店了,不如加個微信吧,以後,如果尹小姐也想訂花,更方便一些。”
我看到她眼中透露出得意的光。
雖然不知道她有什麼招數,但我能猜到她加我微信的目的。
我當然會讓她如願。
畢竟,她應該可以為我六年婚姻的補償,貢獻出一份證據。
“好啊。”
5
“不是說最近才去那家店嗎?”
沉默一路,進家門後,我突然發問。
“開店的人,不都愛說‘常來’麼。”
林呈州從容地找好了借口,語氣如常,“不過,她確實是我高中同學。前段時間同學會碰見,才知道她開了花店。”
說著,他湊到我身邊,溫柔地捧住我的臉,“對不起,怕你多想,才沒和你說。”
我盯著他的眼睛,問他。
“你沒有騙我嗎?”
“我怎麼會騙你。”他舉起手向我表忠心,“老婆,我發誓,餘生絕對不會對尹念有一丁點隱瞞。”
是“餘生”,不是“從前”,更不是“從未”。
“......油腔滑調。”
拍開他的手,我錯開視線,避免快要溢出的失望被發現。
“你知道我不擅長這個。”
他略帶委屈地從背後貼上來,雙手將我圈進懷裏,每次發生摩擦,他就變得執拗又粘人。
“別鬧......”
我身體一僵,偏頭躲開,他立刻追過來吻我側頸,又急又重,像是要證明什麼。
我繼續避開了他追過來的唇,他呼吸一滯,索性含住我耳垂,“老婆,我們好久沒有......”
這招以前對我百試百靈,此刻卻激得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先去洗澡。”
按住他得寸進尺的手,我將他推進浴室,關門的瞬間,如釋重負。
手機忽然輕輕震動,消息彈出的時間,堪稱巧妙。
“親愛的替身小姐,已經收了這麼久十七朵花,你還要霸占呈州多久?”
替身?
霎時我的呼吸緊促,但立刻便冷靜下來。
從本人和她的生活記錄上看,我與她完全是兩種風格。
她看起來清純甜美,而我雖然談不上女強人,卻實在算不上溫婉柔順。
林呈州絕不可能從我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所謂的替身,應該隻是她想激怒我的小把戲罷了。
看來,經過四年的消磨,她的耐心,已經蕩然無存。
6
沒有回消息,我直接點開了安姝意的朋友圈。
朋友圈裏,林呈州媽媽的頭像赫然出現在點讚列表。
那照片還是我在孕檢前,幫她拍的,當時的她激動地落淚,摟著我說:“念念,我們阿州能找到你這樣的妻子,是祖上積了德啊。”
如今,這個頭像懸在安姝意兒子的生日照片下麵,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臉上。
難怪婆婆她對歲歲的感情會變淡,原來還有一個孫子填補空缺......
可是,我的歲寶她那麼聰明可愛,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天使,旁人怎麼代替得了?
想到我的歲寶,我不禁恍神,手指機械地往下滑。
就在這時,一張醫院的照片讓我一愣。
我死死盯著照片拍攝的日期,這個我永遠不會忘記的日子,記憶像尖刀一樣劃開了我的心臟......
這難道隻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