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為醫科聖手的我，將急診記錄遞給主任簽字時，他拍著桌子咆哮：

“你他媽是醫生還是來索命的？穿個白大褂演白無常呢？”

“人家小鄔和小甯那兩組，一個死亡病例都沒有！”

我攥緊拳頭，解釋道：

“主任，他們那周接的都是些感冒發燒！”

“高速連環追尾，一晚上拉來30個重傷瀕危的。”

“我24小時沒合眼搶救回來了28個，搶救成功率是93.3%。”

“我不管什麼狗屁成功率！”

“我隻知道全院的死人指標都讓你占滿了！”

“滾回去反省！我們醫院不養你這種喪門星！”

半小時後，護士長慌張跑來：

“主任！你兒子出車禍被送進來了！”

“重度顱腦損傷，心跳快停了！”

訾主任全身發抖地抓住我的手：

“快！快去救我兒子！你是我們這最好的......”

我輕輕掙開他的手。

“別，我隻是個索命鬼，您忘了嗎，主任？”

“為了您兒子的安危，”

“您還是把我們醫院那些零死亡率的醫生請來吧。”

1

訾主任的手指敲著桌麵，目光鎖定我。

“上周，我們急診外科取得了輝煌的成績。”

“除了一個人。”

他頓了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莘默醫生，上周由你主刀的搶救，死亡兩人。”

“這導致我們科室這個月的死亡KPI直接爆表！”

“別的組都是零！就你，兩個！”

“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我隻看結果！”

我站起來，試圖解釋：

“主任，那兩例都是送到醫院時就已經......”

“閉嘴！”

他粗暴地打斷我。

“我不想聽任何借口！”

“現在我宣布，經院辦研究決定。”

“即日起，對莘默醫生做出停職處理，深刻反省！”

“並扣除本月全部績效獎金，以儆效尤！”

話音剛落，我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醫院內網的推送通知。

【關於對急診外科莘默醫生停職及處罰的通告】

紅頭文件，全院通報。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公開處刑。

科室工作群裏，消息彈了出來。

甯瑤：【唉，莘默姐就是太要強了，什麼病人都敢接，可惜了。】

鄔沉：【她就是個人英雄主義，為了出風頭，連科室的榮譽都不顧。】

甯瑤：【就是，我們科室的榮譽，總不能讓她一個人給毀了吧？】

緊接著，訾主任的頭像亮起。

【@鄔沉@甯瑤你們的覺悟就很高，值得大家學習。】

【@莘默好好反省你的個人英雄主義，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群裏一片寂靜。

我攥著手機，指節發白。

好一個殺雞儆猴。

好一個“有愛的家庭”。

2

我剛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辦公室。

醫務科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莘默醫生，請你來一下醫務科。”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冷。

醫務科主任推了推眼鏡，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

“莘默醫生，關於你的事，院裏非常重視。”

他慢條斯理地推了推眼鏡。

“鑒於你近期不穩定的工作表現，”

“以及對科室KPI造成的惡劣影響。”

“說白了，我們懷疑你的醫德有問題。”

我心一沉：

“你什麼意思？”

“院裏決定，成立專案調查組。”

“在調查期間，我們將暫時凍結你的醫師執照。”

他從一遝文件中，抽出一張紙，推到我麵前。

“這是通知函。”

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這是要廢了我這雙手，判我從醫生涯的死刑！

“你們憑什麼？！”

我厲聲質問。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憑什麼？就憑在這兒，我說了算！”

“另外，再‘好心’通知你一件事。”

“你申請的那個德國海德堡大學的訪問學者項目，”

“我們已經把你‘醫德敗壞’的嫌疑，通報給德國那邊了。”

我瞬間遍體生寒。

那是我準備了整整三年的項目！

“為什麼？”

我聲音都在抖。

“為什麼？”

他笑了，身體前傾，壓低聲音。

“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

“你太狂了，年輕人。”

“不敲打敲打，不知道天高地厚。”

“訾主任，也是為你好。”

原來是這樣。

我拚盡全力救回來的28條命，沒換來功勳，反而成了他們對付我的理由，隻因我擋了別人的路。

我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

“會有你們跪著求我的一天。”

3

我走出醫務科大樓，心情沉重。

手機瘋狂震動，是護士長的電話。

我剛一接通，她帶著哭腔的尖叫就傳了過來。

“莘默！不好了！你快來急診！”

“主任的兒子！訾浩！出車禍了！”

“重度顱腦損傷，送來的時候人就不行了！心跳快停了！”

我愣在原地。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個身影從門診大廳衝出來。

是訾主任。

他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還是淚，一把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

“莘醫生！求你！我兒子要死了！隻有你能救他！”

“我知道錯了！我不是人！我上午說的都是屁話！”

“你別記恨我！求你！隻有你能救他！”

他那一百八十斤的身體，竟然真的“噗通”一聲就要往下跪。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避開了。

他跪了個空，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死死拽著我的白大褂。

“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還不行嗎！”

這時，鄔沉和甯瑤也匆匆趕到。

甯瑤一看到這場景，立刻快步上前，扶住訾主任。

“主任，您別激動！當心身體！”

她一邊說著，一邊掃了我一眼。

鄔沉推了推眼鏡，開口說：

“主任，莘默剛被處分，情緒激動，”

“萬一手術時手一抖......”

甯瑤立刻接過話頭，聲音輕柔：

“是啊主任！我們保證，絕對不把個人情緒帶上手術台！”

訾主任的臉色瞬間慘白。

他看著我，眼中的祈求變成了猜忌和恐懼。

我看著這三張嘴臉，心往下沉。

我能救人，卻看不透人心。

我終於開了口。

“讓我救他，可以。”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繼續說：

“但是，訾主任。”

“手術同意書上簽的是你的名字，”

“承擔風險的是你的兒子。”

“現在站在這裏浪費搶救時間的，也是你。”

“你當眾宣布我停職，”

“我現在拿起手術刀，屬於違規操作。”

“你確定，要為一個已經被你定性為‘失職’、”

“並且‘執照凍結’的醫生，”

“賭上你兒子的命，和你自己的前途嗎？”

訾主任徹底懵了。

我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筆和一張便簽紙。

“如果你確定，現在，立刻，簽一份免責聲明。”

“寫明你自願要求我這個‘被停職’的醫生進行手術，”

“一切後果自負。”

“否則，請你讓開。”

“讓你的‘零死亡率’團隊，去創造奇跡。”

4

訾主任拿著筆的手不停地抖。

他看看我，又看看旁邊臉色同樣難看的鄔沉和甯瑤。

“嘀——嘀——嘀——”

一個護士推著監護儀跑過，警報聲刺耳。

“病人血壓持續下降！準備電擊！”

他嘶吼道：

“我簽！我簽！”

他在那張小小的便簽紙上，瘋狂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收起紙條，轉身走向手術區。

“準備手術室，備血800CC，通知麻醉科。”

我剛換好手術服，走進手術室。

鄔沉和甯瑤已經站在了手術台前。

鄔沉笑著說：

“莘默姐，我們幫你把術前準備都做好了。”

甯瑤笑著說：

“開顱器械也消毒了，就等你來主刀。”

就在我伸出手，準備接過護士遞來的手術刀時——

“住手！”

手術室的大門被粗暴地撞開。

訾主任衝了進來，雙眼通紅地瞪著我。

“你要幹什麼！”

我皺眉，聲音冰冷：

“主任，手術已經開始，”

“你在浪費你兒子的生命。”

“我兒子的命在你手上才更危險！”

他指著我的鼻子，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你剛才逼我簽那個聲明，”

“你就是想好了要報複我對不對？！”

“我兒子不能死在你這種毒婦手上！”

跟在他身後的甯瑤，立刻上前拉他。

“哎呀主任，您別激動，莘默姐不是那樣的人......”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用驚恐的眼神對我猛使眼色，嘴型無聲地說：

“你快服個軟啊！”

我看著這出鬧劇，隻覺得荒唐。

我的沉默，在訾主任看來，就是默認。

他猛地轉向門口同樣穿著手術服的鄔沉和甯瑤，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你們兩個上！這台手術，由你們主刀！”

他指著我，一字一頓地說：

“滾！別讓你的臟手碰我兒子！”

護士長第一個衝上來：

“主任你瘋了！臨陣換帥是手術大忌！”

“我說了我負責！”

訾主任歇斯底裏。

“我信他們！也不信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鄔沉和甯瑤的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我靜靜地看著訾主任扭曲的臉。

然後，我緩緩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脫下了已經戴好的無菌手套。

“啪。”

手套被我精準地扔進了醫療廢物桶。

我一言不發，轉身，走出了手術室。

我的背，挺得筆直。

地獄無門，你們自己闖進去吧。

不配我救。

我沒有走遠，就站在走廊盡頭那個監控拍不到的死角。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

裏麵傳來鄔沉意氣風發的聲音：

“主任您放心，這種小場麵，看我們表演就行了。”

十分鐘。

二十分鐘。

突然——

“嘀！嘀！嘀！嘀——”

監護儀發出了響徹整層樓的、淒厲到極點的警報聲！

緊接著，是甯瑤驚慌失措、完全變調的尖叫：

“出血了！血壓在掉！止不住！天哪！”

“怎麼回事！吸引器！快！根本吸不幹淨！”

“出血點在哪裏？我他媽找不到！”

“是那個陰影！那下麵有個血管瘤！它破了！”

“心跳停了！心跳停了！！”

門外，訾主任聽著裏麵一句比一句更絕望的喊叫，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全身劇烈顫抖，順著牆壁癱軟在地。

他猛地轉過頭，像瘋了一樣在走廊裏尋找，最後看到了站在盡頭的我。

他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朝我衝過來。

“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了我的麵前！

他死死抱著我的腿，嚎啕大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莘醫生！我錯了！我是畜生！我是豬狗不如的混蛋！”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兒子！我給你當牛做馬！”

他真的開始一下一下地，用盡全力，把頭往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磕。

“砰！”

“砰！”

“砰！”

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撞開。

護士長滿臉是血地衝了出來，聲音已經完全嘶啞。

“莘醫生！快！病人快不行了！”

“腦子裏的血已經快把腦幹擠出來了！”

“再晚一分鐘，就真的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