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後不要來了,我不會見你,也不想見你。”
......
顧溦逆著風,從監獄裏走出來,坐在回去縣城的大巴車上,攏了攏衣服,試圖緩解幾分寒意,還在想顧振東剛才說的那幾句話。
但凡探監室厚重的玻璃後麵,他沒有頂著鼻青臉腫的樣子,眼裏沒有淤血,她還會信上幾分。
一路風景撩過,城市光影交疊,綠林匆匆。
眼淚不自覺地滾進嘴裏,黏膩,微鹹。
還沒想明白顧振東話中的真實意思,大巴車已經抵達縣城客運站。
顧溦下車,回到十年前在縣城的家。
小區是顧溦爺爺生前的單位職工集資房老院,院裏一共兩棟樓,每棟五層,每層兩戶人家。
她站在小區門口,深呼吸一口氣,往裏走。
住她家樓下的李姨見她從大門走來,小跑著過來招呼,“小溦,回來了啊,今天是去監獄看你爸爸啊,他還好嗎?”
顧溦笑著回應,“嗯,挺好的。”
李姨話音落下,像喂雞豆子一樣散在旁邊的職工家屬們,急急衝過來,將她圍住。
“顧溦啊,你爹當了一輩子的官,這落馬了啊......我聽說,判了十年呢!你們不用費心去打點打點?”
“打點啥啊,這貪的可都是咱這些老百姓的錢,貪官都該死!”
“還是趁早趕緊帶你媽滾出去吧,可別染壞了咱整個小區的風氣!我們這裏住著的,可都是清廉之家!”
“可不是,快滾吧!”
......
蒼蠅蚊蟲的嗡鳴聲,夾雜著夏日的蟬鳴不止,讓人很是煩躁。
她冷下臉,看向滿口噴糞的幾人,俯瞰睥睨。
“關你屁事。”
不等眾人再說,她強硬撞開堵住單元門口的幾人,往裏走去。
顧溦開門進屋,徐穎小跑著迎上來,笑得眉眼彎彎。
小小的酒窩映著灰黃的老舊牆麵,甜美嬌憨。
“溦溦啊,你回來啦,見到爸爸了嗎?”
明明是五十出頭的人,比少女的青春味還濃。
她壓下心中那股戾氣,笑著回應,“親愛滴媽媽~我回來了!”
她語氣輕快,“見到啦!爸爸很好,有秦叔搭手,在裏麵有人照看,不用擔心。”
“那就好!”徐穎拍手,蹦蹦跳跳,拽著顧溦的袖子撒嬌賣萌,“溦溦~我好餓啊!”
顧溦抱了抱徐穎,“馬上開吃。”
“好耶~”
顧溦來到廚房,開始做飯。
她撒謊了,秦和?
早跑了。
顧振東現在是個帶著瘟疫的老鼠,人人喊打,避之不及,誰還會管他?
這麼說,不過是不想徐穎這棵脆弱的菟絲草擔心。
徐穎自小家境優渥,不食人間煙火,不懂人間疾苦,婚前有外公外婆庇護,無災無難,無憂無愁。
婚後有丈夫疼愛保護,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明白世間的“惡”,十指不沾陽春水,生活滋潤。
兩老去世後,徐穎沒了倚靠,顧振東對她更是百般嗬護。
隻是,顧振東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快出事,還沒來得及安排妥當,讓她差點淪落到留宿街頭。
不過,也算萬幸,他當初舍不得賣掉的顧老爺子這套九十年代初期的老房,能讓身無分文的母女倆,有個最後的避風港。
簡單少油的雞蛋炒飯上桌,就著腐乳下飯。
顧溦廚藝不好,從前家裏有保姆,不需要母女兩動手,但現在就這條件,慢慢練唄。
大學同學蘇悅偷偷給她轉的三千,買了些家用,給了顧振東些,已快見底。
人還活著,得想辦法搞錢生存。
顧溦在思索,縣城裏有什麼可以去應聘的工作。
徐穎實在食難下咽,“溦溦......”
“嗯?”她裝作毫無心事的樣子,抬頭,“媽媽,你說。”
徐穎眼睛在變紅,幾番欲言又止,開始抽抽搭搭。
“我......我把房產證拿給了那個小鄭,這都兩天了,還沒給我電話。”
她的聲音隨著滾落的淚珠子往外冒,聽得顧溦差點窒息。
她端著飯碗的手僵住一瞬,迅速恢複正常,“哪個小鄭?”
“就......前兩天來咱們家裏看房的小鄭,他說,能用這套房子,換一套緊湊一點的電梯房,還能給咱們一筆錢......”
徐穎打過小鄭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她終於意識到,多半是出問題了......大概率,又被騙了!
溦溦當時說的不錯,這個人是騙子,但她沒信。
顧溦“嗯”了一聲,嚼完嘴裏的飯,“沒事,我知道他們公司在哪,待會去看看。”
“那樓下的......”
她說的是待業在家中的婦女們,徐穎受不了她們的“熱情”詢問,一直不願出門,所以才想要換套房子,不住這裏。
“人總是會好奇自己不知道的事,等沒新鮮感了,就不好奇了。”
顧溦柔聲安慰徐穎,“快吃吧,飯涼了不好吃,我最近在學廚藝呢,爭取越做越好!”
她笑得眉眼彎彎,朝著徐穎做了個必勝的手勢。
徐穎放下心來。
吃過飯,顧溦收拾好洗好僅有的兩套碗筷。
趁徐穎去衛生間的空隙,她打開她的手機,拿到小鄭的電話號碼。
回到臥室關上門,顧溦撥通對方的電話,壓低聲音,透出喋喋的夾子味來。
“喂,您好,請問是鄭先生嗎?”
......
兩人約好見麵位置,是一處僻靜巷子的盡頭。
顧溦換了套行動方便的運動裝,將頭發紮起,來到門口換鞋,徐穎在衛生間裏還沒出來。
“媽,我出去一趟。”
不等徐穎回應,她已經背上空空的帆布包出門。
小區大門口有隔壁商店裝修剩下的板磚,顧溦順起兩塊完整無缺的,放進帆布包裏裝好。
來到兩人約見的巷子盡頭,小鄭一看來人是顧溦,樂了。
他記得她。
看房的時候見過。
那麼標致好看的小姑娘,很難不讓人記得。
他眯眼而笑,笑得一臉玩味,“喲,我當是誰呢,小姑娘,你騙老子出來,是想玩玩?”
四下無人,他說著,朝著顧溦伸手,想摸她的臉。
顧溦提起裝著板磚的帆布包,狠狠砸在他胳膊上。
“房產證。”
小鄭忍著疼,並不惱火,往前逼近,“妹子,你這包裏放的啥啊?還怪疼的,打開啊,給哥看看啊。”
顧溦提起帆布包,狠狠砸向他的腦袋,趁著他發昏的間隙,一腳將人踹倒。
她薅著他的頭發,繳住他的手指,扭曲他的胳膊,背往他身後,將人踩在腳下壓住。
動作利索,一氣嗬成。
“房產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