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青黎將藥膳帶去老宅。
當年,傅母半身癱瘓,她查遍南家祖傳醫典,一遍遍擬方子。
熬藥、針灸,藥膳一做就是三年。
南青黎自幼喪母,一直將傅母當親生母親看待。走之前,她想再見傅母一麵。
保姆王媽見了她,臉上堆著慣常的笑意,語氣卻少了幾分熱絡:“南小姐來了,夫人在花園裏曬太陽。”
南青黎到時,傅母正閉目養神,身上蓋著薄薄的羊絨毯。
聽到腳步聲,傅母緩緩睜開眼。
傅母的目光竟不再溫和慈愛,帶著審視,還有難以忽視的冷淡。
南青黎壓下心頭異樣,將保溫桶放在一旁石桌上,伸手想幫傅母掖掖毯角,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藥膳做好了,您嘗嘗。”南青黎強忍著不在這離別時刻多想,將藥膳盛好遞過去。
“阿黎。”傅母沒接,開口,聲音比平時沉了些,“你知道笙笙的事了?”
南青黎端著碗的手緊了緊:“是。”
“不哭不鬧,算你有自知之明。”傅母竟輕笑一聲,“你自己也知道配不上司宴。”
南青黎猛地抬頭。
寒意不是鋪天蓋地而來的,而是從心底最深處緩緩漫上來,帶著鈍痛。這個她當親媽悉心照料了三年的人,在她被背叛、被踐踏的時刻,沒有一句溫言,反而捅了最狠的一刀。
南青黎從未期望傅母為她做主的。
可,竟連一絲一毫的感念都沒有嗎?
南青黎往前半步,目光直直看向傅母,帶著一種幾近悲憫的審視:“你......你也覺得我不配?”
“你忘了,是誰不眠不休地守著你,將你治好,讓你重新站起來的?”
“那是你自願的!”傅母打斷她的話,眼神冷了下來,“你那點醫術,在南家麵前根本不夠看。就算沒有你,笙笙也能治好我。”
“司宴冒著得罪南家的風險,將你留下,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感念你的恩情,可你別妄想挾恩圖報。”
傅母說著,眼皮微抬,身體前傾,不容反抗地命令道:“南青黎,以後你該遵守做情婦的本分,好好侍奉笙笙。”
“在笙笙生下繼承人前,你最好斷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別想母憑子貴。”
傅母神態輕蔑刻薄:“阿姨奉勸你,趁著司宴還沒膩了你,多撈些錢才是實在的。”
“若不是傅家,你連豪門門檻都摸不到。”
“你該知足了。”
南青黎盯著這張曾讓自己無比依賴的臉,無數的控訴質問盡數湮滅在唇邊,心裏隻剩下徹骨的冰冷。
他們母子二人,原來是如出一轍的自私涼薄。
“阿黎,不怪阿姨偏心。”傅母微微揚著下巴,眼角眉梢堆著藏不住的得意,“司宴娶笙笙,傅家南家強強聯手。這才是我心心念念盼著的結果。”
說到最後,傅母冷聲警告道:“你別妄想從中作梗!”
南青黎不自覺笑出了聲,笑自己的愚蠢天真。
這三年,她被他們的假象吸引,本以為終於能逃離豪門的爾虞我詐,然而,人性在權力財富麵前並無二致。
這世間根本沒有真正的淨土。
在傅母疑惑的注視下,南青黎俯身湊近,聲音壓得極低:“阿姨,那就祝你,得償所願咯。”
傅母隻覺得南青黎的眼神陰惻惻的,正想開口嗬斥,忽然傳來一陣極細微的刺痛,快得像被蚊蟲叮咬,稍縱即逝。
南青黎已直起身,雙手自然垂在身側,一枚銀針悄然隱入袖口。
她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平淡無波:“阿姨,藥膳涼了,慢用。”
傅母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很快,傅司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邊挽著的正是南笙笙。
南青黎不合時宜地想起不久之前,他在漫天煙花之下向她求婚。
她還記得在自己點頭後,他激動得像個孩子。
“阿黎,以後你就是傅太太了。”
“我太開心了。”
“媳婦!媳婦!”
“我要告訴所有人,阿黎是我的妻子!”
那些滾燙話語在耳邊回響,如今像一道道耳光,狠狠落在她臉上。
南青黎死灰般的心泛起悶痛,更多的,是惡心和心寒。
她帶倒藥膳,碗沿傾斜,湯汁順著桌角流下。落了一地的,不是她被隨意糟踐的付出,而是斬斷過往的祭品。
她往外走,步伐從容。
爺爺已經在來接她的路上了。
她要離開這令人作嘔的地方,從此與傅家再無瓜葛。
“站住!”
路過傅司宴身邊時,他一把拉住她。
南青黎抬頭,對上他沉沉的目光,隻聽他咬牙切齒地質問:“南青黎,你怎麼能對笙笙做出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