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鏡子裏,出現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女人。
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
男人把一朵茉莉-花別在她的耳邊,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有星星。
那個男人,是我爸爸。
那是我媽媽。
八年前的媽媽。
她那時候真好看,一點也不像後來那個隻會瞪著我,眼神瘋狂的女人。
畫麵突然暗了。
是晚上,下著很大的雨。
媽媽撐著傘下班,一個人走在巷子裏。
黑暗裏突然衝出來一個男人,捂著她的嘴拖進了更深的黑暗裏。
我嚇得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可媽媽絕望的哭喊聲和慘叫聲,拚命往我耳朵裏鑽。
雨聲都蓋不住。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那個混混提著褲子從巷子裏走出來。
他轉過頭,對著鏡子的方向,露出了一個邪惡的笑。
那一瞬間,我全身的血都涼了。
那眉眼,那嘴角的弧度,甚至他左邊臉頰上的一顆黑痣。
竟然和我,一模一樣。
我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原來是這樣。
我不是像爸爸,也不是像媽媽。
我長得像那個毀了媽媽一生的禽獸。
我的世界塌了。
鏡子裏的媽媽回到家,把自己鎖在浴室裏,皮膚都搓紅了,還是不停地洗。
爸爸在外麵敲門,聲音都急啞了。
後來,媽媽瘋了一樣想從樓上跳下去,被爸爸死死抱住。
再後來,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就發了瘋地捶打自己的肚子。
醫院裏,醫生看著檢查單,皺著眉。
“不能再打了,你身體本來就弱,如果打掉這個孩子,你這輩子都不能再生育了。”
媽媽麵如死灰。
“我不要,我不要這個孽種!”
爸爸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哭得像個孩子。
“秀蘭,求你了,把他留下來吧。這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了,求你了。”
我出生的那天,護士把我抱到她麵前。
媽媽隻看了我一眼,那張和惡魔一模一樣的臉,讓她尖叫著暈了過去。
我是她噩夢的證明。
我是她恥辱的化身。
我活著的每一天,都在提醒她那個下雨的晚上,有多麼惡心。
我終於明白了。
爸爸什麼都知道。
從我出生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我長得像誰。
但他太愛媽媽了,所以他允許媽媽把所有的恨都發泄在我身上。
我是這個家用來喘氣的一個出氣筒。
我是維持這個家不散架的犧牲品。
我看著鏡子裏小時候的自己。
我什麼都沒做錯。
我隻是站在那裏笑,對我媽媽來說,就是最殘忍的折磨。
我握緊的拳頭,一點點鬆開了。
指甲陷進肉裏,我卻感覺不到疼。
原來,不是我不夠乖。
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