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個壞孩子。
我把“媽媽”惹哭了,還弄壞了她的衣服。
我必須做點什麼來挽回。
半夜,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我想起廚房裏有一個白色的罐子,裏麵裝著甜甜的粉末。
小時候,每次我生病不肯吃藥,爸爸就會給我衝一杯甜甜的水。
“媽媽”這幾天也總是哭,她肯定也生病了。
我要給她衝一杯甜水。
我悄悄地打開門。客廳裏黑乎乎的,隻有月光灑在地板上。
我摸進廚房。
夠不著台麵,我就搬了個小板凳。
我找到了那個白色的罐子。
可是水壺裏的水是涼的。
我知道要燒水。
我記得“媽媽”做飯的時候,會扭動那個黑色的圓盤。
我用力地扭了一下。
“嘶——”
有氣流的聲音。
可是沒有火。
我奇怪地湊過去聞了聞,一股難聞的味道鑽進鼻子裏。
不管了,也許等一會兒就有火了。
我把白色的粉末倒進杯子裏,又加了好多好多。
我想,“媽媽”那麼苦,一定要多加一點糖。
然後,我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什麼味兒?”是凶叔叔的聲音。
緊接著,廚房的燈“啪”地一下亮了。
凶叔叔站在門口,看見我站在滿是煤氣味的廚房裏,手裏還拿著一罐白色粉末。
他的臉瞬間變得煞白,比紙還白。
他像瘋了一樣衝過來,一把關掉煤氣灶,然後粗暴地把我從小板凳上拽下來。
“你想炸死我們嗎?!啊?!你想把全家都害死嗎?!”
他吼得聲音都破了。
我被他拽得胳膊生疼,杯子掉在地上,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不是......是糖......”我嚇得渾身發抖,拚命解釋,“給媽媽吃糖......”
“吃什麼糖!這是洗衣粉!”
他氣急敗壞地把我推搡了一下。
我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尾椎骨鑽心地疼。
這時候,“媽媽”也跑了出來。
她看著這一地狼藉,看著那個還在嘶嘶漏氣的煤氣灶,眼神裏全是恐懼。
“大偉......怎麼了?”
“怎麼了?你媽要開煤氣自殺!還要帶著我們一起死!”凶叔叔咆哮著,“我受不了了!明天必須送走!必須送走!這日子沒法過了!”
“媽媽”沒有反駁。
她靠在門框上,身體慢慢滑落。
她看著坐在地上的我,眼神空洞得讓我害怕。
她沒有過來扶我。
也沒有罵我。
她隻是那樣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把她的生活毀得一塌糊塗的怪物。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涼了。
我知道,她不要我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
既然我是個累贅,既然我是個隻會惹麻煩的壞孩子,那我就走吧。
隻要我走了,他們就不會吵架了。
“媽媽”就能穿漂亮的衣服,睡個好覺了。
我收拾了我的小包袱。
裏麵有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個年輕的女人,笑得很好看。
還有半塊沒吃完的餅幹,留著路上吃。
我趁著他們還在睡覺,悄悄打開了防盜門。
門鎖“哢噠”一聲輕響,像是在跟我告別。
外麵的世界很大,風有點涼。
我記得,我家是一扇紅色的大鐵門,門前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槐樹。
隻要找到那棵樹,我就能回家了。
爸爸一定在家裏等我。
我沿著馬路走啊走。
這個城市怎麼變了樣了?
以前那些矮矮的房子都不見了,變成了好高好高的怪獸。
路上的車跑得飛快,滴滴滴地叫著,嚇得我貼著牆根走。
周圍的人都在看我。
他們的眼神好奇怪,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這誰家老太太啊?怎麼穿隻襪子在街上晃?”
“看著像老年癡呆了吧......”
他們在說什麼呀?
誰是老太太?
我四處張望,想看看老太太在哪裏,可我隻看得到陌生的水泥森林。
我的腳磨破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我不敢停。
天黑了。
路燈亮了起來,昏黃昏黃的。
我找不到那棵槐樹。
我也找不到紅色的大門。
我好像迷路了。
又餓又渴,頭暈眼花。
我縮在一個公交站牌的後麵,抱著我的小包袱,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爸爸,你在哪裏呀?
囡囡好怕。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