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知道你夫君的秘密嗎?”
“就去長源巷子,一百五十號。”
成婚七年,左元卿時至今日才知,她的夫君在外麵還有一個家。
她挺著五個月的孕肚,攥著字條,直到院親眼瞧見周十堰抱一個六歲小兒,牽著一個與她長相有七分相似的女子進門,才終於緩過神來。
長安城裏,人人都說她這輩子撿了大便宜。
年幼時候被人抱錯了孩子,養到十歲才被找回家去,養父母皆是上陽候府祖墳的看墓人,長安城內人人都嫌她晦氣,就連她的親生父母亦是如此......
她囫圇著過了四年,到了要議親的年紀,卻無人敢娶,父親母親罵她連累了家中其他孩兒的名聲,兄姐更是提議還不如直接把她溺死!
是當時長安城內有名的浪蕩子上陽侯府世子周十堰站了出來,說願意娶她為妻!
當時周家兄弟十人,八個死在邊關,老九斷了腿,所有的責任都壓在了周十堰一個身上。
周十堰提親那日,各種珍品如流水一般抬入家中,他給了她最大的底氣。
他說自己雖然亂花叢中過,卻片葉不沾身,日後會上進,會努力,給她掙誥命。
他還說,當初去祖墳上香就見過她了,早就對她一見鐘情,這些年一直在苦苦尋覓。
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
她也信了。
七年來,他無微不至,不納妾,不曖昧,對她如膠似漆,對她舉案齊眉。
可是他們的大兒子周朔也不過才七歲,他外麵的這個卻已經六歲了。
左元卿咬著自己嘴巴裏麵的軟肉,口腔裏麵全都是血腥氣息,眼前一片茫然。
“夫人!”
“求求您給我一條生路吧!”
“我已經六歲了,已經到了要上學堂的年紀了,爹爹因為擔心夫人知道這件事情會傷心難過,不肯讓我們母子二人進府,我名不正,言不順,沒有學堂願意收留我。”
“我是真心實意想要讀書的,回府以後隻要給我個讀書的名分就好,絕不會與府內公子爭奪什麼,求求夫人,發發慈悲吧!”
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小孩忽然跪倒在左元卿麵前,不等她反應過來,直接開口哀嚎。
原本熱鬧的大街,瞬間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因為周十堰對她的感情在長安傳為佳話,左元卿很快被人給認了出來。
“這位是上陽候夫人吧。”
“不是說上陽候當年浪子回頭,這麼多年從來都是潔身自好,一心一意,怎麼會......”
周圍人議論紛紛。
左元卿臉色白的嚇人。
是啊,人人都知她的夫君一心一意。
“夫人,我給您磕頭了!”
小孩苦著一張臉,衝著左元卿一個勁磕頭。
很快額頭上就滲出了血。
“可這麼小小的孩子,也好可憐啊。”
“不過是想有個讀書機會而已,又不是爭奪世子之位,為何不讓入府,莫非這麼多年以來上陽候夫妻的佳話,隻是因為夫人善妒?”
因那孩子慘狀,已經有人開始同情孩子。
左元卿第一次後悔為了驗證真相,今日出門以後讓貼身丫鬟在前麵茶樓等她。
此刻她身邊,空無一人!
“夫人高高在上,原本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隨意攀附的,我知道我出身下賤,我朝外室子形同奴隸,不許讀書,更不許考取功名......”
“可是夫人,我才六歲啊!”
是啊,他才六歲。
人群終於開始激憤了。
左元卿許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啞著啞著嗓音問詢:“即是如此,你該去問問你的親爹上陽候,而非來逼我!”
孩子終於哭出聲:“可是爹爹為了怕您傷心,不允許我們出現在您麵前!”
左元卿藏在袖中的手抖了又抖。
不允許出現,就可以當沒有發生過嗎?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她不想繼續待下去了,剛準備離開,身後卻傳來聲響。
“上陽候來了!”
周十堰?
她原本要離開的腳,好似瞬間生根。
身姿挺拔,芝蘭玉樹的男人才剛出現,便被眾人讓開了一條道。
明明早晨送他上朝的時候,她還跟他撒嬌說,想吃東市的糕點,他笑著說不會忘。
怎麼才半日過去就變成了這樣?
夏季的烈日曬的人頭腦發昏。
左元卿張了張嘴,剛想質問周十堰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男人卻一個箭步走過來,將原本跪在地上的孩子抱起來,抬頭看見麵前人是她,先是一怔,眉宇之間肉眼可見的慌亂了起來。
“爹爹,好疼啊~”
就在此刻,懷中小兒委屈巴巴喚了一聲。
男人看著他磕破皮的額頭,朝她怒目而視。
“你都知道了?”
“縉兒還是個孩子,你何必與他置氣?”
“有什麼疑惑你大可以來問我啊,我才是始作俑者,何必在人前給孩子難堪!”
明明人是那麼熟悉,這分明就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夫君,可說的話,卻如鋼針刺心。
左元卿皺了皺眉,她以為自己會哭著罵他,為什麼這麼對自己,可......
眼睛幹澀的厲害,喉嚨中好似堵了破布。
“爹爹,是我自己偷偷跑出來見夫人的,他們都說我是野種,是孽障,是不配讀書習字的奸生子,可我想讀書,我真的很想讀書。”
周縉被嚇的哇哇大哭。
怒意散去,男人拍著他的背,哄了又哄。
好一派慈父形象!
可他明明對朔兒說的是,不許哭!無論遇見什麼事情,敢掉一滴眼淚,家法伺候。
左元卿扶著旁邊的小攤才站直。
“周十堰,你不應該跟我解釋解釋嗎?”
她聲音裏都帶了顫。
女子一雙眸子裏灰撲撲的,再也不見往日的神采飛揚,周十堰的心一陣發堵。
剛想解釋什麼,又聽見了周縉躲在他懷裏渾身都在發抖,儼然是被嚇壞了的模樣。
喉嚨中的話一轉,變成了冷哼。
“解釋什麼?”
“不該你跟我解釋一下嗎,為什麼非要跟一個孩子過不去,又是下跪又是磕頭,不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就是這樣狠毒?”
“他才六歲啊,比周朔還小一歲。”
他知這件事情對不起左元卿,他也從來沒想過把人接回去,母子二人根本威脅不到半點她們母子的地位,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更何況,六歲的孩子懂什麼叫下跪磕頭嗎?
縉兒到底是他的兒子!
男人用自己寬大的袖袍遮住了孩子的臉。
他的聲聲問責,更像是一把鈍刀。
正好砍在了左元卿的心口上。
“你也知道,他已經六歲了,隻比朔兒小一歲嗎?”左元卿幾乎失聲,終於吼了出來。
她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裏。
“周十堰,他自己都說了,是他自己來找的我!既然孩子已經見過了,何不一起讓我見見你金屋藏的嬌嬌。”
男人卻隻是冷淡看了她一眼。
她非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來質問自己?
真是寵壞了,越來越不像話了。
男人心底最後那點愧疚也消失不見。
“不可理喻,大街上這樣吵吵鬧鬧,到底成何體統,快回府吧,莫要再丟人現眼。”
“這件事情等我回府後再與你商議。”
商議什麼?
把孩子與那外室,接回府裏去嗎?
她,絕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