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淩晨四點,我的診室門被砸得震天響。
“醫生!我兒子打了個哈欠!必須馬上住院!”
我迅速給孩子做完基礎檢查:“孩子非常健康,不用住院。”
女人卻臉色一沉,一把奪過我的聽診器。
“你一個醫生懂什麼!這絕對是腦膜炎前兆!你現在必須給他做腰穿!”
我耐著性子說明:“不能因為一個哈欠就直接做腰穿,那是有創檢查,可能會讓孩子癱瘓的。”
“癱瘓算什麼!總比以後考不上名校強!”
她甩出一張紙:“方案我都寫好了,幾點做腰穿,抽血抽多少,還要做什麼檢查,全按上麵來!”
我斷然拒絕:“這裏是醫院,所有診療行為必須按醫療規範來。”
說完,護士急匆匆喊我去搶救室。
本以為事情到處結束。
結果我從搶救室一出來,就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隻見走廊中間,支了張床。
那個八歲的男孩躺在上麵,三伏天還蓋著一床羽絨被。
更離譜的是那位母親,正指揮著兩個男人,往床邊搬一台小型醫用監護儀。
幾個護士圍在她身邊,苦口婆心地勸著。
“女士,您不能這樣,這裏是公共區域,影響到其他病人了。”
張蘭聲音尖利地嚷嚷。
“是你們醫院的醫生不負責任,不肯收治!我隻能在這裏進行家庭監護了!”
她一看到我,立馬衝了過來,看了眼我的胸牌後。
“就是她!陳夢!就是這個庸醫,耽誤我兒子治療!”
“我現在要求,你們醫院立刻開除她,並組織全院專家給我兒子大會診!”
護士長無奈地看向我,眼神裏充滿了同情。
我雖然覺得荒謬,但還是勉強壓住火氣。
“女士,您已經嚴重擾亂了醫院秩序,請您立刻停止這種行為。”
“如果您對我之前的診斷有異議,可以掛我們主任的號就診,但絕不是用這種方式。”
她指著我鼻子罵罵咧咧開口。
“我兒子等不了這麼久!他現在體溫已經三十六度六了!比平時高了0.1度!”
“這就是發燒的前兆!你們都是一群庸醫,連這都看不出來嗎!”
聽完,我感覺我小腦都萎縮了。
正常人都知道,這個溫度屬於正常體溫範圍。
我一時沒接話,張蘭卻在這時掏出了一根粗長的針。
粗暴地抓住男孩的頭發,強迫他仰起頭來。
“就是這個姓陳的醫生,不肯醫治,草菅人命!逼得我們做家長的隻能自己上手了!”
“小輝,媽給你放點血,看能不能把病毒排出來!”
“放了血,腦子就清醒了,就再不會亂打哈欠了!”
小輝嚇得渾身發抖,拚命想把頭縮回去。
張蘭甩了他一巴掌,厲聲嗬斥:“別動!我還能害你嗎?我這都是為你好!”
那根針,眼看著就要從孩子眉心紮進去。
我一個箭步衝上前,攥住了張蘭持針的手腕。
從醫多年,我第一次遇到這種如此不可理喻的家屬。
此時也沒必要好聲好氣的和她說話了。
“這裏是醫院,由不得你這樣胡來,再不停手,我馬上報警了。”
一聽我說報警,她非但不怕,反而冷笑一聲,用另一隻手朝我臉上抓來。
我偏頭躲開,手上力道一鬆。
她趁機掙脫後,對這時候趕來的保安,先發製人地告狀。
“你們來得正好!這個庸醫她阻止我救兒子!她想殺了我兒子!快點抓了她。”
保安看向我,眼神帶著詢問。
我盡量平靜地陳述:“莫隊長,這位家屬涉嫌危害未成年人身安全,我要求立刻報警。”
“而且,我以醫生的身份判斷,她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需要幹預。”
一聽到我說她精神有問題,張蘭像被點燃的炸藥,咆哮起來。
“你竟然說我有病?你知不知道我老公是誰?”
“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這輩子再當不了醫生!在整個江城混不下去!”
“你現在立刻跟我道歉,然後馬上給我兒子做腰穿,按我的方案治療!”
我看著她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以及一直不敢哭出聲的男孩,心裏又氣憤又悲哀。
對於這種完全活在自我邏輯裏,用極端控製欲綁架孩子,還試圖用權勢壓人的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我徹底放棄了溝通的念頭,迎上她惡狠狠的目光,準備撥打報警電話。
可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2
是醫務科打來的。
電話那頭,科長的聲音嚴肅得嚇人。
“陳醫生,你現在,立刻馬上!按照她的要求,為她兒子安排住院!治療方案也按她說的來!”
聽完最後一句,我愣在原地,實在難以相信科長怎麼會同意這麼無理的要求。
“可是科長,直接給孩子做腰穿,這就是在害他啊!”
“你別管那麼多了,她我們得罪不起的!趕緊按她說的辦,別再給我惹麻煩了,不然開除你!”
根本不容我爭辯,電話就被掛斷了。
護士長也過來勸我,讓我聽科長的,別給自己惹麻煩,先穩住她再說。
最終,在張蘭勝利者般的注視下,小輝被收治進了單人病房。
我心裏憋著一股火,但為了能就近保護孩子,我主動申請成為了他的主治醫生。
同時我也想看看,這張蘭還能整出什麼幺蛾子。
張蘭卻以為我這是在向她服軟,鼻孔朝天,開始陰陽怪氣。
“嗬,現在知道怕了?早這麼識相多好。”
“非得挨頓罵才舒服,你說你是不是賤骨頭?”
冷嘲熱諷了我一番後,她甩給我長達十頁的檢查清單。
我掃了一眼,差點心梗。
上麵密密麻麻羅列著各項檢查,其中不少項目看得我頭皮發麻。
從常規血常規,肝腎功能到各種稀有的病毒抗體,CT和腰穿,甚至還有腦血管造影!
這個檢查需要從大腿動脈插入一根導管,送到大腦動脈!
因為孩子打了個哈欠,就要求做腦血管造影,何其荒謬和危險!稍有不慎,孩子就會中風!
這些檢查還要在一天之內完成,就算是鐵人也扛不住這麼折騰,更何況是一個孩子!
我深吸一口氣,還不等我開口,張蘭的唾沫星子就噴到我臉上。
“我告訴你,這些檢查一個都不能少!腰穿第一個做,第二個就做這個腦血管造影吧。”
“萬一腦子裏有哪根小血管長得不好,影響智力發育怎麼辦?必須給我查清楚了。”
誰知還沒完,她一把將小輝從被子裏拽出來,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個大號血袋。
“網上說要先抽血才能做檢查,既然這樣的話,那先抽個八百毫升吧。”
一聽抽血,小輝臉色變得煞白,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媽媽,我害怕。”
張蘭一巴掌甩過去:“一點血都不舍得出,以後怎麼成大事?怎麼考名校!”
我震驚得聲音都變了調:“八百?孩子滿打滿也就五十斤,抽這麼多血會休克的。”
張蘭卻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你們這些庸醫就會嚇唬人,獻一次血都要獻四百!就這麼點血,不會死人的!”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動手啊!就按我說的,八百毫升!少一毫升我都跟你沒完!”
我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怎麼天底下還有這種母親?
實在忍無可忍了,我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血袋,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裏。
見此,她暴怒,衝上來想要打我,但是又打不過練過幾招跆拳道的我。
被我推搡了幾下後,她氣得踩著細高跟,嚷嚷著要去找我們院長。
3
很快,我就接到了院長的電話,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聽到我進來的動靜,他臉色陰沉地轉過身。
“陳醫生,我聽說,你阻止患者治療,還和家屬發生肢體衝突!”
“你知道她是誰嗎!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
我不關心她是誰,我隻是在堅守我的醫德。
我將張蘭的一係列離譜行為告訴了他,沒想到院長卻一拍桌子。
“陳夢!你是第一天當醫生嗎?有些家屬也是關心則亂,她有這樣的要求,還不是你之前溝通沒做到位!”
“你現在立刻去給張蘭女士道歉!然後按她的要求,給她兒子安排檢查。”
“她要抽血,你就抽!她要抽多少,就給她抽多少!她要做腰穿,就給她做!”
這本該是醫院最後一道防線的院長,此刻卻因為權勢,毫不猶豫地犧牲一個孩子的健康和醫療基本原則。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院長。”我看著他,“如果我不呢?”
院長眯起了眼睛,裏麵閃過一絲冷光。
“陳夢!你不要你能力強,就可以這麼目中無人!”
“你知不知道她是江城首富謝總的夫人?你和我,都得罪不起的!”
“她一句話,就能讓這個醫院開不下去!”
江城首富?
謝總的夫人?
不是我嗎?
什麼時候變成張蘭了?
院長見我愣在原地,以為我被首富夫人的名頭嚇住了,語氣稍微緩和了點。
“現在知道怕了?我告訴你,你現在去把她哄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否則,別說你,連我都得跟著倒黴!”
我看著他這副對著權貴卑躬屈膝,卻又在我麵前作威作福的樣子,心底升起一股荒謬的怒意。
“敢問院長,江城首富謝總,是謝承安?”
院長:“那不然還能有誰!”
一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英俊臉龐,在我腦海中閃過。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
謝承安啊謝承安,我怎麼不知道你在外麵還有第二個老婆呢。
還是說,有人在外麵冒充我呢?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粗暴的踹開。
張蘭拖著小輝,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