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師妹一起下鄉的第二年,遇上特大泥石流。
為救陷入泥流中的孩子,我放棄逃生的機會,而師妹怕死轉頭就跑了。
災難過後,她當眾指責我大難當前,拋下村民們獨自逃生。
之後她成了救人的英雄,功勞加身,我卻成了過街老鼠,被世人咒罵。
我的未婚夫也宣布和我取消婚約,我的父母不再認我是他們的女兒。
兩年後一個雨後的清晨,上山的驢友一腳踩在我森白的顱骨上。
我和懷裏孩子的屍骨,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1
“從屍體情況來看,是窒息而死,聯係周邊環境,推測為死因是兩年前的那次泥石流。”
我從黑暗裏蘇醒,看到我的消防員未婚夫唐遠明和警察父親正在交談。
他們身旁還躺著我的屍骨,懷裏還抱著一個小孩子的屍骨,在日光下泛著森白的寒意。
唐遠明瞧著,眉頭越皺越緊:“她應該是為了救這個孩子而死。”
父親點點頭:“法醫那邊還有個案子沒結束,DNA鑒定結果要三天之後才能出。”
“隻是,怎麼好巧不巧發生在燦燦管的村子裏。”唐明遠眼裏閃過一絲擔心。
父親吸了口煙,眼中劃過一絲厭惡:“肯定是沈蓓逃跑才害的這對可憐的母子喪命。”
唐遠明附和道:“我就知道她是個怕擔責的逃兵,如今居然躲了兩年,不肯露麵。”
“呸!”
旁邊湊熱鬧的劉家大娘惡狠狠地吐了一口濃痰,帶著濃厚的口音罵道。
“趙書記說得對,那沈蓓就不是個東西!”
“隻顧著自己逃跑的娘們,要不是趙書記,俺們都得喪命!”
劉大娘義憤填膺了好一陣,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垂下眼,自嘲地笑了一聲。
給大娘挑過糞、找過羊、修過電視又如何,還不是因為趙燦燦一句話,就成了她恨不得撕碎的仇人。
“爸,燦燦在試婚紗,說挑不好,喊我們過去看看呢。”
唐遠明跟我父親走遠了,我跟著他們,心頭一片冰涼。
我犧牲後被萬人唾棄,而冒領我功勞、大肆抹黑我的罪魁禍首如今卻要步入人生的新篇章。
婚紗店內,趙燦燦轉了個圈,期待地望著唐遠明。
“遠明,你看這套婚紗好不好看?會不會顯得太素淨,不夠華貴?”
唐遠明笑著刮刮她的鼻尖:“你穿什麼都好看。”
趙燦燦順勢依偎在他懷裏:“我們三天後就要結婚了,我好緊張。”
我愣住了。
結婚?他們?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燦燦!”
我眼睜睜地看著趙燦燦回頭,像一隻歸家的鳥兒賴進我母親的懷裏。
“媽!我好想你啊!”
母親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父親站在一旁拍著照片。
“哈哈!我女兒終於要結婚了!”
聲音不大,在我耳邊卻像驚雷炸開來。
我的父母、怎麼成了趙燦燦的?
母親抬手摸了摸婚紗,喃喃道:“蓓蓓要是穿這一身,肯定也好看。”
趙燦燦的笑容僵住了,唐遠明眉頭一皺:“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媽你別忘了,她發現了泥石流征兆後,隻顧著自己逃生!”
“要不是燦燦關鍵時刻疏散村民,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為她的貪生怕死而喪命!今早還發現了兩具屍體,那可都是沈蓓的傑作!”
我氣的恨不得咬唐遠明一口,不是這樣的!趙燦燦她胡說!是她推了那個孩子,我沒有逃跑!
她還冒領我偵測泥石流的功勞,惡意抹黑我!
父親點點頭:“她做出這種事來,就永遠不能進這個家門!”
這一句話像重錘打在我頭上,我失神地望著父親。
那個總是笑眯眯地誇我的小老頭,就連我調皮打碎他最珍視的茶杯,他都會摸摸我的頭:“蓓蓓砸的好!真有力氣!”
現在就連提起我,都會露出這樣陌生的厭惡神情。
我張口想解釋,卻閉上嘴。
死了的人,哪裏還能辯解呢?
眼看氣氛古怪起來,趙燦燦眼睛一轉,裝作一副猶豫不已的模樣:“其實,我上個月見到她了。”
“我看到她跟一個男人從縣城的商場試衣間出來,衣衫不整的。”
我氣極反笑。
兩年前就死了的我,還能在她嘴裏和男人廝混,不知廉恥。
唐遠明眼神閃過厭惡和憤怒:“惡心!”
母親捧起趙燦燦的手,鄭重道:“是媽不該提她,燦燦,你是媽唯一的女兒,千萬不要像她一樣傷風敗俗啊!”
傷風敗俗。
我。
我扯扯嘴角,就連最後一點力氣也被抽幹了。
趙燦燦說什麼都是對的,她殺了我,拿了我的功勞,占了我的男友,坐了我的職位,現在就連父母都成她的了。
我當初就該冷眼看她在門口翻垃圾堆!不該心軟把她撿回村裏,好聲好氣地教她勘察山體!
看著她和母親低聲探討著婚紗,我像是泡在冰水裏,連呼吸都泛著寒意。
一陣鈴聲響起,父親接起電話。
“什麼?發現了沈蓓的手機?”
2
趙燦燦臉色一僵,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心虛。
“爸,你說什麼?”
“在屍體旁邊發現了沈蓓的手機,過去太久了,怕是打不開了。”
父親擰眉,擺擺手不耐煩道:“肯定是她逃跑時掉下的。”
“逃跑......”趙燦燦舒了口氣,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猛地哆嗦起來。
唐遠明見狀,牢牢摟住她,臉上是我從沒見過的急迫:“燦燦!你怎麼了!”
趙燦燦哭的梨花帶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遠明,我不想破壞沈師姐在你心裏的形象。”
“可是我好害怕,她——”她嗚咽一聲,“兩年前她逃跑前想把我推下山!”
“我還記得,她麵目扭曲朝我伸出手。”
“她說,我怎麼不去死!”
我氣的咬牙,渾身顫抖著,隻恨不能撕爛她那張胡說八道的嘴,推別人的人是她,她如今又有什麼臉麵裝的楚楚可憐!
“燦燦,你怎麼不早說這事呢?”母親滿眼淚光地捧起她的臉,目光憐愛。
“我上輩子殺人放火了才生下她這麼個玩意,可這與你無關啊寶貝。”
“你不要害怕,有爸爸媽媽護著你,沈蓓不敢來害你。”
聽到我的親生母親這樣稱呼她,我的胸腔裏沉寂的心臟像被針刺一般。
那分明是我的專屬稱呼。
“走,燦燦,跟我去警局把檔案重新補充一下,她敢做,就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父親盛怒不已,拉著趙燦燦就直奔警局而去,卻忽略了她屢次想逃跑的小動作。
檔案室門口,趙燦燦笑的牽強:“爸,我就不進去了吧。畢竟沈師姐她也沒真正害到我。”
“那怎麼能行!她就該付出代價!”
趙燦燦聞言,臉上的肌肉顫抖著,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跟上。
兩人剛做完記錄,一個警官前來彙報。
“沈叔,屍體為未育女性,骨齡25歲,身高在166左右,麵部被泥石流衝擊辨認不出,身份隻能等法醫那邊的DNA鑒定。”
“沈叔?你怎麼了?”
“哦,沒事。”父親笑笑,鬆開無意識攥緊的拳頭,“想到了一個人而已,應該是巧合吧。”
趙燦燦在一旁聽著,眼中劃過一絲恨意。
“爸?你沒事吧,是被沈師姐氣的心臟病又犯了嗎?”
看著她一臉關切,父親揉了揉眉頭:“沒事,燦燦,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趙燦燦點點頭,打車回了村裏的辦公室。
我跟著她,看她神秘兮兮地翻起桌麵,打開底下藏著的保險櫃,瞳孔驟然一縮——
那裏麵滿滿當當全是捆成捆的百元大鈔。
“強哥,老規矩,收上來的錢對半分。”
趙燦燦端詳著新作的美甲,打電話的語氣輕佻又惡毒。
“人選?”
“就楊家的那個小屁孩吧,誰讓他奶奶前兩天看見我沒打招呼啊。”
我不可置信,老規矩?她都做了些什麼?
3
第二天下午,亂作一團的鄉親們手裏握著零散的鈔票,聚在一起,求救般地敲開了辦公室的門。
“趙書記,那土匪又來了!這次他說要二十萬才肯放了楊家小子!”
“可現在離土匪要求的二十萬還差八萬呢。”
“趙書記救救我們、求您。”
趙燦燦咬著唇裝作為難,可我分明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嘲弄。
“大家別慌,我把那八萬補上,我這次一定跟他說清楚,讓他不要再來騷擾我們村了!”
在一陣歡呼和感謝中,趙燦燦出發了。
劉大娘看著她的背影抹了抹淚:“趙書記人真勇敢,每次都一個人去和土匪談判。”
“不像姓沈的,膽子還沒路邊的羊糞蛋大!”
傍晚,趙燦燦帶著孩子,來到村民麵前抹著眼淚。
“對不起,我沒能收集到證據,他打了我一頓,說如果再有下次就......就殺了我!”
他們找來衛生紙給趙燦燦擦眼淚,遞上撒了糖的米湯,七嘴八舌地安慰著。
我卻感到一陣寒意,這一切都是她設的局,可無辜的村民們還被蒙在鼓裏。
這時,一聲大喊欣喜地響起。
“趙書記,你上電視了!”
一部手機正播放著下午趙燦燦在警局的控訴,她捂著臉哭,惹得評論區滿是心疼。
我的大名被反複提及,每次都冠上了殺人凶手、人麵獸心、不得好死的評價。
我麻木地看著評論,聽著村民們因為這些對我的謾罵而直呼過癮。
我在崗兩年,兢兢業業,卻不曾想有朝一日會是這樣的光景。
我本應該走在街上和村民們親切的打招呼,為他們送去嶄新的棉服,將村路上凸起的石頭修平。
而不該是惡毒偽善的殺人凶手。
村民們支起篝火,圍著趙燦燦跳舞,咿咿呀呀唱著質樸的歌,讚頌著這位好書記。
我遠離會刺痛我的火苗,隻遠遠地看著站在中心的趙燦燦。
那本來是我的位置。
她怎麼能站在那裏,還一臉得意和自豪?
她怎麼能受盡愛戴,卻不為他們著想呢?
我垂下了頭,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力。
一旁的趙燦燦被村民簇擁著,羞澀道:“我明天要結婚了,大家記得來參加我的婚禮啊。”
歡呼聲和賀喜聲此起彼伏。
我看著趙燦燦起了個大早,換上那身我沒能穿上的婚紗。
嫁給我沒能嫁給的人。
婚禮布置的很豪華,簡直和我夢中的一樣。
村民們把特意換來的紅色大鈔放在紅包裏,真誠地祝願二人百年好合。
唐遠明摟著趙燦燦,二人收起紅包,笑意盈盈地道謝。
我卻覺得諷刺。
淳樸的村民們隻看到眼前,卻不知道事物的背麵是怎樣的醜陋。
如果有朝一日她的真麵目被拆穿,村民們、唐遠明、父母,會怎麼樣呢?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台下一陣歡呼,父親放在口袋裏靜音的手機卻一直在亮。
我看著唐遠明舉起戒指,剛要套上趙燦燦的指尖時,
大門被猛地推開,一名小警員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
“沈局,DNA鑒定結果出來了,死者......死者是沈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