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前的一場車禍,讓顧遲患上嚴重的失憶症。
整整十年,他再也記不住我的名字。
他認不出我的臉,更不記得我為他生下兩個孩子。
即便我日日守在他身邊,為他打理一切。
他也隻是禮貌地微笑,然後溫聲詢問我是哪位。
我曾以為,他誰都不會記得。
直到我看見他和女助理共進晚餐。
他記得她不吃香菜,記得她喜歡七分熟的牛排,記得她喝咖啡要加兩份奶。
而當我孩子的貓不小心抓破了助理的包。
顧遲麵無表情地拎起孩子和貓,一把塞進了麻袋。
“哪裏來的畜生們,也敢碰依然的東西?”
“嚇到她,你們賠得起嗎?”
孩子的哭聲淒厲,而我站在不遠處,徹底死心。
轉身走向顧老爺子的書房,我輕輕推開門。
“十年之期已到,我該離開了。”
1.
顧老爺子目光複雜地看著我。
我平靜地將手術通知單推到他麵前。
“三日後,長和醫院,我媽有救了。”
十年前我答應和顧遲聯姻,就是因為我媽心臟不好,需要換心手術。
而顧氏擁有頂尖的醫療資源。
如今供體心臟已經找到,手術就在三天後。
我和他,終於兩清了。
“可是晚晚,十年前畢竟是你......”
顧老爺子欲言又止。
我的唇邊泛起苦笑,輕輕搖了搖頭。
回到家,兩個孩子蜷縮在沙發角落裏,臉上手上都是貓咪撓的紅痕。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幾乎直不起腰。
就在這時,門開了。
顧遲帶著蘇依然走了進來。
看到我們,他明顯一怔。
保姆站在一旁,例行公事般地介紹。
“先生,這是太太和孩子們。”
顧遲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孩子身上的傷痕時,眉頭不悅地皺起。
“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照顧孩子的?”
我看著他理直氣壯的質問,隻覺得荒謬到可笑。
正要開口,蘇依然卻輕輕拉住了顧遲的衣袖。
“遲哥,別這樣。”
她柔聲說著,眼眶微紅。
“姐姐每天要照顧兩個孩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今天的事......其實都怪我。”
顧遲低頭看她,眼神瞬間柔和下來。
“你不用替別人開脫。”
他轉向我,目光裏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連孩子都照顧不好,確實不配做母親。”
那一刻,我心中最後一點殘存的溫度也消失了。
“你說得對。”
我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是我不配。”
顧遲冷哼一聲,帶著蘇依然離開。
我麵色平靜,安排好兩個孩子坐上離開的飛機。
又給我和我媽定了三天後的機票。
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到了深夜,手機忽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是林女士嗎?您的母親突發急症,請您盡快趕來!”
2.
我衝進病房時,監護儀的尖銳聲響,幾乎要扯碎我的神經。
“奇怪了。”主治醫生翻看著記錄。
“患者各項指標一直很穩定,怎麼會突然......”
我正要開口,目光猛地定在床頭,看到那束盛放的百合花。
“誰拿來的?”
我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我媽對百合嚴重過敏!是誰?”
話音未落,病房門被推開。
顧遲端著一盅燕窩,不情不願地走進來。
“爺爺也真是的,幹嘛非要我來探望這個陌生女人。”
他低聲抱怨,隨即轉向身後的蘇依然,語氣瞬間溫柔。
“依然,我記得你不能熬夜的,辛苦你了。”
“等結束了咱們去樓下的糖水店,你不是最喜歡裏麵的薑汁撞奶嗎?吃點甜的再回去休息。”
我的聲音凜冽如冰。
“顧遲,你知不知道我媽對百合過敏?”
看著我猩紅的雙眼,顧遲眯起眼睛,困惑地打量著我。
有那麼一瞬間,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清明。
“是你......”
他低聲說,目光不自覺地瞥向我媽,握著燕窩盅的手指微微收緊。
但這份遲疑隻持續了刹那。
很快,他又挺直了脊背。
“我為什麼要知道她對什麼過敏?”
“這花是依然特意挑選的,你應該感激才是。”
就在這時,心電監護儀再次發出刺耳的警報。
醫生果斷揮手。
“立即送手術室!不能再等了!”
就在這時,蘇依然突然虛弱地蹲下身去。
3.
“依然!”
顧遲一把攔住正要離開的醫生。
“先給她做檢查。”
醫生難以置信。
“顧先生,這位患者現在生命垂危!”
“況且造成蘇小姐不適的原因有很多,如果您不記得她的過往病史,那......”
醫生話還沒說完,就被顧遲打斷。
“我記得依然的身體狀況!”
他迅速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流暢地念道。
“她有低血壓和輕度貧血,最近在服用維生素補充劑。”
“上周體檢報告還顯示心率不齊,就圍繞這個做些檢查吧!”
我看著顧遲一氣嗬成的動作,心徹底沉了下去。
原來他不是不能記住,隻是對我不願意費心罷了。
“而且......”
顧遲壓低聲音,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我們昨晚在一起,我可能稍微......激烈了一些。這會不會對她有影響?”
醫生麵露難色。
“顧先生,這......”
顧遲的語氣不容置疑。
“先給依然做全麵檢查。”
“立刻,馬上。”
護士們推著移動病床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蘇依然躺上去。
我衝上前抓住顧遲的手臂,聲音顫抖。
“顧遲,我媽等不了!百合過敏已經引起水腫,她會窒息的!”
拉扯間,一個香包從他身上滑落,散發出荷花香氣。
我們都愣住了。
這香包是我親手縫製的。
顧遲腸胃不好,當年老中醫說荷花、陳皮配丁香能緩和。
我就十年如一日,每天清晨將藥材裝成香包,放進他衣服口袋裏。
即便他從不記得這是我放的,我也從未間斷。
顧遲的目光在香包與我之間遊移,眉頭緊皺。
可到最後,他還是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
“夠了!大不了明天我給你們調來全院最好的專家資源,這總可以了吧?”
“現在先給依然檢查。”
說著他撿起香包,大步向蘇依然走去。
看著臉色蒼白的母親,我的心沉入穀底。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醫生走來。
“蘇小姐,或許您的母親還有救。”
4.
理智告訴我這很可疑,但看著我媽,我別無選擇。
跟著他穿過走廊,他推開一間空病房的門。
裏麵沒有醫療設備,隻有蘇依然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真容易騙。”
她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裙擺。
“遲哥啊,隻要我裝個可憐,他就急著去給我買樓下那家糖水。”
“這點時間,足夠我處理你了。”
她一步步逼近,臉色陰沉。
“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這十年,他記得我生理期會腰疼,記得我睡前要喝溫牛奶,記得我生日喜歡香檳玫瑰,還記得我喜歡的每一個姿勢......”
“你呢?他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你死了對他來說,就像丟了個用慣的杯子,眨眨眼就忘了。”
蘇依然輕蔑地笑著,指了指角落裏的電擊椅。
“不過,如果你老實配合,我說不定會考慮救你媽。”
看著那閃著寒光的金屬椅,我渾身發冷。
但想到母親危在旦夕,我還是下定決心。
我一步步走向電椅,金屬的冰冷透過衣物刺入皮膚。
當電流接通的那一刻,劇烈的撕裂感瞬間傳來。
我的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痙攣。
視野裏隻剩下白光,耳邊是電流的嗡鳴。
“蘇小姐,這電壓會不會出人命?”
醫生顫抖地問道。
蘇依然冷笑一聲。
“我巴不得她快點死!”
“你是不知道,最近遲哥連夢裏喊她名字的次數都越來越多了......這讓我怎麼忍?”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紮進我逐漸模糊的意識裏。
痛楚一浪高過一浪,直到神經徹底麻木,最後墜入無邊的黑暗。
5.
顧遲拎著糖水走出電梯時,下意識地又摸了摸口袋裏的香包。
荷花的清雅氣息,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十年,他習慣了身邊總有這個若有若無的香氣,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
他從未深究,直到剛才,那個女人蒼白的臉映入眼簾,他的心口竟傳來一陣刺痛。
為什麼......會對她有這樣的反應?
他猛地停住腳步,額角滲出冷汗。
那場車禍後,他在醫院醒來,第一個見到的是來實習的蘇依然。
她溫柔地照顧他,所有人都說是她救了他。
他信了,可心底總有一塊是空的,仿佛弄丟了比命更重要的東西。
最近這感覺越發強烈。
夜裏他總夢見一個背影,在廚房忙碌,在花園種花。
有時還輕聲哼著歌,哄兩個孩子入睡。
他拚命想看清她的臉,卻總是徒勞。
“依然,是你嗎......”
他喃喃自語,試圖用這個名字填補內心的空洞,卻無濟於事。
他加快腳步返回病房,卻在走廊上被顧老爺子攔住了去路。
“爺爺?”
回應他的,是結結實實一記耳光。
顧老爺子渾身顫抖,老淚縱橫。
“孽障!你......你害了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什麼......”
顧遲愣在原地。
“十年前根本不是蘇依然救的你!是林晚!”
“她為了護住你,肋骨斷了三根,肝臟破裂!”
“她被送去搶救時,蘇依然剛好路過,就頂替了她的身份!”
顧老爺子將一疊舊病曆摔在他身上。
“她攔著不讓我們告訴你真相,我總以為......總以為你能回過神來。”
“可你這些年......你這些年都在幹什麼啊!”
劇烈的頭痛排山倒海般襲來,顧遲抱住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被塵封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至。
不是蘇依然!是林晚!
是那個總是對他溫柔微笑的林晚!
是那個為他生下兩個孩子的林晚!
是那個十年如一日,被他一次次遺忘,卻從未放棄過他的林晚!
“晚晚......”
他終於喊出了這個藏在心底十年的名字,發瘋般衝向病房。
踹開門,他看到了剛剛蘇醒的我。
“晚晚,我錯了......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顧遲的眼淚大顆大顆落在我的臉上,聲音破碎不堪。
在劇烈的搖晃和呼喚中,我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裏,是顧遲那張寫滿痛苦和悔恨的臉。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著他,茫然地、輕聲地問: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