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三廢,你他娘的別給臉不要臉!"
咣當!
村霸牛大力一腳踹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陽光和灰塵一起湧進這間昏暗的土坯房。他像座黑塔似的堵在門口,投來一道陰影。
張三沒應聲,隻是把身子又往裏縮了縮,連招呼都忘了打。
他這"張三廢"的外號是村裏人"賜"的------身體差、家窮、沒本事,占全了。
牛大力上前幾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張三的衣領,輕而易舉地把他從地上提溜起來。
張三雙腳離地,徒勞地蹬踹著,破布鞋的鞋尖在泥地上劃出幾道淩亂的痕跡。
"大力哥......我......我不想入贅......"張三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細弱,卻帶著最後一點不屈。
"不想?"
坐在屋裏唯一一張破木桌旁的李滿囤,用指關節"咚咚"地敲著桌上那份《入贅協議書》。
"由得你選嗎?"李滿囤嗤笑一聲,"能入贅到我李家,混口飯吃,是你這廢物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要不是算命的說我家雪晴需要個八字硬的衝喜,輪得到你?"
在清河村人眼裏,張三爹娘死得早,八字硬,克得家裏連耗子都不剩。
而李滿囤在鎮上開了家山貨加工廠,也算是村裏的體麵人。
"就是,我姐是鎮上的一枝花,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旁邊,李滿囤的兒子李小龍流裏流氣地叼著煙,眼神裏的鄙夷像刀子,"趕緊按手印,別耽誤老子工夫!"
張三不說話了,隻是死死咬著嘴唇。下唇早已結滿血痂,此刻又被咬破,舊傷疊新傷,腥甜的鐵鏽味在口腔裏彌漫。
每一次被欺辱,他都這樣默默地咬著,把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咽回肚子裏。
"我不簽......"張三再次拒絕,聲音微弱,卻透著一股讓牛大力惱火的倔強。
"敬酒不吃吃罰酒!"牛大力獰笑一聲,另一隻手掏出那把用來嚇唬人的彈簧小刀,"噌"一聲,寒光閃過。
"今天這手印,你按也得按,不按也得按!"
說著,牛大力粗暴地攥緊張三的右手手腕。刀鋒掠過張三的食指指尖。
"嘶------"
一股鑽心的銳痛傳來,血珠子立刻從傷口湧出,彙聚成滴。
牛大力不管不顧,像摁牲口一樣,強行抓著他流血的手指,狠狠地朝著《入贅協議書》"贅婿"簽名處摁去!
啪。
一聲輕響。
一個歪歪扭扭、鮮紅刺眼的血指印印在了粗糙發黃的紙張上。
那不是墨,是血;那不是印,是張三被人粗暴庵割的尊嚴!
"成了!"
李滿囤立刻拿起協議,滿意地吹了吹上麵未幹的血跡,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帶著精光的笑。找了個無依無靠的廢物,既完成了李雪晴的衝喜,以後安排在廠裏當牛做馬還不用給工錢,簡直完美。
他心裏甚至盤算著,等女兒病好了,再想辦法把這"廢物"掃地出門......
張三看著那個血手印,感覺自己的魂兒也跟著被摁碎在了那裏。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上來,視線一片模糊。
但他死死睜著眼,不讓它們掉下來。
牛大力像丟破麻袋一樣把他甩在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廢物東西,明天一早,滾到鎮上來!要是敢跑......"
他掂了掂手裏的小刀,嘿嘿冷笑,"老子打斷你的腿,扔河裏喂王八!"
李滿囤和李小龍鄙夷地看了張三一眼,然後跟著牛大力揚長而去。
......
入贅的第一天,張三就被剝奪了姓名權。
"廢物,去把水挑了!"
"喂,說你呢,眼瞎了?地沒掃幹淨!"
李家的下人,連同主人家一樣,都直呼他"廢物"或者"喂"。他那點微末的自尊,在這日複一日的稱呼裏被碾成了齏粉,活得不如一條狗。
李滿囤安排張三幹最臟最累的活——-在加工廠搬運山貨,清洗機器零件。一天幹十幾個小時,張三累得幾乎骨頭散架。
監工的李小龍,更是把張三當成了最好的消遣品。
"張三廢,沒吃飯啊?動作麻利點!廠子裏不養閑人!"
"你說你除了浪費糧食還能幹啥?當牲口使喚都嫌你費料!"
辱罵是開胃菜,隨手推搡、暗中使絆子是家常便飯。稍有遲緩,李小龍的腳就會踹在張三的腿彎或者腰眼上,帶來一陣鑽心的疼。
短短半個月,本就瘦弱的張三被折磨得形銷骨立,走起路來都打晃。食指上被牛大力劃破的傷口,因為得不到治療,又在勞動時反複摩擦、浸水,已經紅腫發炎。
終於,張三在一天夜裏發起了高燒。他蜷縮在雜物房冰冷的草堆上,渾身滾燙,一會兒像是被扔進煉鋼爐,一會兒又像是被浸入冰河。
意識在滾燙與冰冷中浮沉,視線模糊,耳邊嗡嗡作響。
破舊的窗戶紙被寒風吹得嘩嘩作響,像黑白無常索命的腳步聲......
也許......就這麼死了也好......死了,就徹底解脫了......
這個念頭如同誘人的毒藥,在張三瀕臨崩潰的意識裏蔓延。
就在他眼皮沉重,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之際——
“ 吱呀——”
一聲極輕微的響聲傳來。
雜物房那扇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
一絲微弱的月光混合著遠處堂屋透出的燈光,斜斜地照了進來。
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小鹿,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又迅速將門掩上。
是李雪晴。
她手裏端著一小碗水,拿著兩個用布包著的饅頭。借著微光,她看到了草堆上蜷縮成一團、氣息奄奄的張三。
他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幹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模糊的囈語。
她好看的眉頭立刻蹙緊了,眼中閃過一絲清晰的不忍和慌亂。
她蹲下身,將碗和饅頭輕輕放在他手邊能碰到的地方。動作很輕,生怕驚動了什麼。
“ 喂......吃點東西,水裏......我化了點退燒的藥粉。”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少女特有的清冷,卻又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張三因高燒而混沌的意識。
張三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裏,是她蒼白的臉和那雙情緒複雜的眼睛。
“為......為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幹澀,像破風箱。
李雪晴沉默了一下,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我爹和我弟做的事,我都知道。但這門親事......是爹娘和算命先生定的,我......改變不了什麼。”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乎細不可聞:“你......別死在這裏。你還年輕,不應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