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在大火裏護著全家福,我的臉被燒了。
五官融在了一起,沒有了鼻子和嘴唇。
起初爸媽還安慰我,給我的愛和以前也沒什麼不同。
直到姐姐談了一個金龜婿,爸媽將我鎖在屋子。
爸媽說我是個麵目全非的怪物,更是姐姐婚事上的忌諱。
後來,姐姐未婚夫一家來做客。
我戴著麵具跑出去想要融入大家,卻把他們都嚇跑了。
媽媽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你為什麼要活著!你為什麼不直接燒死!”
她失控地將我推倒在沙發,用手不停撕扯我的頭發。
卻在麵具掉落時,看到我因為植皮而無法閉合的眼瞼,猛然停手。
最後無力地滑坐在地,放聲大哭:
“你為什麼要活著,連累我們還不夠,還要連累你姐姐一輩子嗎......”
......
尖銳的指甲劃過我新植的頭皮。
植皮的地方很脆弱,血珠立刻就滲了出來。
粘稠的,暗紅色的。
以前我哪怕隻是磕破一點皮,媽媽都會緊張地衝過來。
她會小心翼翼地抱著我,嘴裏念叨著:“我的心肝寶貝,疼不疼啊?”
她總說,我是她最疼愛的小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
可現在,她隻是發泄著,撕扯著我的頭發。
我疼得發抖,燒毀的聲帶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知道,睡覺對我來說,早已不是休息。
是噩夢的開始。
夢裏,我的臉還是完好的。
姐姐挽著我的手,在大學校園裏散步。
她說:“思思,你真好看,比我還好看。”
可下一秒,火焰就吞噬了我。
我能聞到自己皮膚燒焦的味道。
痛,鋪天蓋地。
這些我從沒跟他們說過。
說了也沒用,隻會讓他們更煩。
我已經夠讓他們丟臉了。
能少添亂,就少添亂吧。
姐姐總會在我換藥的時候,溫柔地幫我按住手腳。
她怕我疼得亂動。
為了我,她放棄了保研的機會,一畢業就回到家,照顧我。
我知道,姐姐是因為那場火災,對我心裏有愧。
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們點了蠟燭。
我提醒她,蠟燭離窗簾太近了。
她笑著說我瞎操心。
“沒事兒,就一會兒,吹完就滅了。”
下一秒,火舌就舔上了窗簾。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姐姐真正開心地笑過。
我和她說過很多次。
“姐姐,那隻是個意外。”
“我不怪你。”
可姐姐看著我身上新纏的紗布,眼淚掉得比我還凶。
白色的紗布,應該比我燒焦的皮膚好看吧。
想著,我艱難地閉上了因為植皮而無法完全合攏的眼睛。
頭皮上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越來越疼,疼得我想死。
還好我沒被推到地上,不然沙發套就要弄臟了。
最重要的是,我臉上戴著麵具。
媽媽就看不到我這副鬼樣子了。
我知道,她其實最愛麵子。
每次帶我出門,她都強迫我戴上最嚴實的麵具和帽子。
“思思,你得體諒媽媽,你這樣......別人會說閑話的。”
沒關係的,我們家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媽媽口中的“永遠最疼你”,隻維持到我毀容之前。
爸爸口中的“砸鍋賣鐵也給你治”,在他炒股虧掉我的手術費後,變成了無盡的沉默。
姐姐口中的“一輩子照顧你”,也在她遇到真愛後,變成了越來越不耐煩的歎息。
我原諒他們了。
所以,我希望在他們知道,我上個月告訴他們“我不想再整容了”是騙他們的時候。
他們也能原諒我。
其實,也不算撒謊。
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再一次把我淹沒。
孤獨,絕望。
我隻是想給姐姐的朋友們送一盤水果。
我也沒想做什麼。
隻需要媽媽的一個擁抱。
讓我靠在她懷裏,聞一聞她身上好聞的香水味。
以前我摔倒了,媽媽都會這麼做的。
但今天,媽媽忽然就崩潰了。
我知道,她是被我這張臉折磨得太久了。
她不是在對我發火。
我不怪她,我能理解。
她最後一句話怎麼說的?
姐姐的婚禮,不能有怪物。
不要,我不要做怪物。
怪物太醜了,連我自己都害怕。
就像現在,我覺得呼吸都帶著燒焦的味道。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幻覺,是創傷後的應激反應。
深呼吸,努力平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