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前,父母離婚的那個下午。
客廳裏一片狼藉。
媽媽劉蘭抱著姐姐薑婉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婉婉別怕,媽就是砸鍋賣鐵,也得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怯生生地想上前拉拉她的衣角,卻被她一把冷冷推開。
“你跟著你爸,別來煩我,我有你姐一個就夠累了。”
奶奶去世時留給我一個純金的小鐲子,說是給我的念想,那是我唯一的珍愛之物。
劉蘭當著我的麵,粗暴地從我手腕上擼下鐲子,直接塞進了薑婉的手裏。
“這是媽給你準備的嫁妝,你以後要嫁進豪門的,需要這些東西撐場麵。”
她瞥了我一眼,滿是鄙夷:“你跟著你那個窮鬼爸,也用不上這麼金貴的東西,別糟蹋了。”
我哭著去搶,卻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
“哭什麼哭!晦氣!一個鐲子而已!”薑婉在一旁得意地戴上本該屬於我的鐲子,衝我做了個鬼臉。
從那天起,我成了寄宿生。
爸爸薑海是個長途貨車司機,常年奔波在外,根本無暇顧及我。
我的校服永遠比別人舊,袖口和領子都磨得起了毛邊。
食堂的飯菜不貴,但我隻能靠鹹菜和饅頭度日。
而與此同時,薑婉的微信朋友圈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媽媽帶我來吃頂級的日料啦,好幸福~”配圖是精致的刺身船。
“媽媽給我買的新款包包,選擇困難症犯了,到底選哪個好呢?”配圖是九宮格的名牌包。
我成了她們母女幸福生活的背景板,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垃圾。
我用爸爸淘汰下來的、屏幕碎成蛛網的舊手機,每晚十點,熄燈之後,躲在被窩裏給那個熟悉的號碼發微信。
“媽媽,今天降溫了,你記得多穿點衣服。”
“媽媽,我這次期中考試又是全校第一,老師表揚我了。”
“媽媽,你什麼時候來看我呀?我很想你。”
高中三年,一千多個夜晚。
我發出的消息像石沉大海,屏幕上滿是我自說自話的綠色對話框。
她從未主動回過一條。
有一次,薑婉大概是拿了媽媽的手機,直接給我發了一條語音。
點開,是她帶著笑意的嘲諷聲,背景裏是商場嘈雜的音樂。
“薑寧,你能不能別發了?我媽說看見你的消息就心煩,跟個討債鬼一樣。誰稀罕你這種廉價的關心啊?真是掉價。”
語音條播放完,我攥著手機的手,指節都捏得發白。
爸爸的彙款總是斷斷續續,有時候車在路上壞了,有時候被扣了運費,電話裏的聲音永遠充滿著疲憊和歉意。
“寧寧,錢夠不夠用啊?”
“夠用,爸,你別擔心我。”我總是懂事地撒謊,掛了電話後,卻餓得胃裏陣陣絞痛。
那一年,高考前夕。
爸爸的貨車在無人區拋錨,信號斷絕,徹底失聯。
我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宿舍裏,頂著巨大的壓力複習。
或許是精神太過緊繃,或許是長期營養不良,我病倒了。
高燒來勢洶洶,我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火爐,體溫計的紅線飆升到40度。
宿舍裏沒有藥,我也沒有錢,外麵下著瓢潑大雨,我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燒得迷迷糊糊中,我憑著本能,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被我置頂了三年,卻幾乎從未打通過的微信號。
那是黑暗中,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電話“嘟”了很久,終於接通了。
然而,聽筒那頭傳來的,不是我日思夜想的母親的關切,而是震耳欲聾的音樂,和一片歡快的祝酒聲。
“生日快樂!”
“婉婉今天真漂亮!”
那邊的熱鬧與喧囂,對比我這邊漆黑冰冷的宿舍,顯得無比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