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是來山裏支教的大學生。
可惜被我的惡霸父親和奶奶強行留在了這裏。
上一世,我因為一碗蛋羹葬送了媽媽唯一一次逃跑的機會。
蛋羹吃完了,媽媽也被暴怒的爸爸扔進豬圈裏活生生打死了。
我因為媽媽的死痛哭,餘怒未消的爸爸又拿我泄氣,把我活生生抽死。
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
媽媽不是想丟下這個家,而是想救下我們兩個人。
再睜眼,我回到一切悲劇的起點。
這一次我提前向奶奶告了密。
我要徹底阻止媽媽偷偷逃跑!
1
“要死啊婷妹!靜悄悄走進來要嚇死誰!”
奶奶剛把熱氣騰騰的蛋羹從鍋裏端出來,回頭就看到我站在她身後,嚇得破口大罵。
“你個不要臉的女娃,整天就惦記這幾口吃的,饞不死你!”
家裏的雞蛋都被奶奶拿去送給表哥吃了。
她說我是女娃,是個賠錢的東西,好吃的給我吃都糟踐了。
但她偶爾也會“好心”一回,拿碗蛋羹誘惑我,為的是讓年幼無知的我心甘情願替她監視媽媽。
我盯著這碗曾經讓我垂涎不止的蛋羹,現在隻覺得反胃。
可我還是擠出一副貪婪又怯懦的表情:
“奶奶,你給我蛋羹,我給你講媽媽的事......”
奶奶愣了一下,她隨手找了個破碗給我挖了兩勺:
“快講!”
“媽媽說明天早上要帶我去後山摘果子,她收拾了行李,讓我誰都不要說。”
奶奶臉色驟變,啐了一口:
“果然是賤骨頭!生了兩個娃都不安分。”
說著,她顧不上我,急匆匆就去找爸爸了。
看著那兩口蛋羹,我有些惡心。
突然,我聽到後院裏傳出爸爸氣急敗壞的斥罵聲和棍棒毆打的聲音。
“死女人,敢跑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
不知道為什麼,往常總是哭著求饒的媽媽今天卻咬緊了牙關,死盯著爸爸。
看到我從屋裏出來,媽媽的目光瞬間轉向了我。
沒有了往日的心疼和溫柔,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失望和恨意。
“爸,狠狠打,我早說過,她就想丟下我們這個家逃走。”
說話的人是我的姐姐盼弟。
她今年十三歲了,比我大六歲。
我不喜歡她,因為她總是討好爸爸和奶奶。
明明他們也總是打她罵她,她卻仍舊常去講我和媽媽的壞話,讓我們平白挨了不少打。
不過也許是因為這樣,奶奶和爸爸竟然同意了讓她去村裏的小學讀書。
次數多了,媽媽看她的眼神也漸漸變得失望和麻木:
“算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考慮,我能怪她什麼?”
因為姐姐的添油加醋,爸爸的臉色更黑、下手更重了。
粗粗的木棍子一個勁往媽媽腿上招呼。
隻是媽媽就算是嘴角咬出了血,也依然一聲不吭。
“爸爸!你忘了咱家的地還沒收完呢,把媽媽腿打斷了,她就幹不了活了。”
我抬起臟兮兮的臉,一臉天真地看著爸爸。
爸爸猶豫了,他停了手,拿了鐵鏈子把媽媽拴在柴房裏。
“假惺惺什麼,你不也是他們一夥的嗎?你不就想讓我死嗎!”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媽媽才冷冰冰地開口。
聲音裏滿是徹骨的憤怒和哀傷。
2
媽媽的態度和以前不一樣了。
甚至可以說像是變了一個人。
“你和你姐姐都一樣,你們身上流著肮臟的人販子的血!你們也會變成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我真是昏了頭,竟然會想帶你離開!”
從來對我溫柔的媽媽,現在看我的眼神卻像是在看全世界最令她惡心的東西。
我的心口一陣陣的疼。
媽媽對我,也像對姐姐一樣失望了嗎?
似乎不解氣,媽媽內心掙紮片刻,然後抬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我捂著臉,木訥地站在原地。
媽媽崩潰絕望地小聲哭著。
她的哭聲讓我恍惚想起了小時候。
生了姐姐之後,媽媽的身體非常孱弱,幾年間懷孕了幾次,無一例外全都流產了。
直到我頑強地堅持了九個月出生。
可惜我也是個女孩子。
聽說他們本來想溺死我的,是媽媽瘋了一樣保護我。
產後虛弱的她硬是拿著菜刀三天三夜沒合眼地守著,這才保住了我。
奶奶給我起的名字叫婷妹,可媽媽從來不這麼叫我。
她叫我乖乖,她說,這是外公外婆從前叫她的小名。
我活下來了,但爸爸像是瘋了一樣。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隔三差五看到他找茬毆打媽媽。
操勞了一天的媽媽在被毒打後,還要被爸爸強行拉進房間裏。
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但我知道,每到這個時候,媽媽的哭聲會變得更加撕心裂肺。
後來家裏來了個村裏的赤腳醫生,我偷聽到他跟爸爸說,媽媽廢了,以後都生不了娃了。
那天爸爸砸了家裏能砸的所有東西,把媽媽丟進豬圈裏打了好幾個小時。
是我哭著去求醫生給我點藥,回家後替媽媽處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那時候,媽媽絕望地抱著我哭:
“乖乖,我一定會帶你回城裏,去找你的外公外婆,回到我們真正的家。”
我那時不懂,我們的家不就在這裏嗎?外公外婆又是誰?
現在我終於懂了。
媽媽她,從來不屬於這罪惡的地方。
“媽媽,你說你的家在南方的城裏,那裏的秋天有很多很多的桂花。”
這是上一世逃到後山時,媽媽對我說的話。
隻是重生後我才知道,後山是逃不出去的。
路的盡頭,是一片令人絕望的懸崖,甚至村裏還常年派人盯守,就是為了抓住想要逃走的女人。
我曾親眼見過隔壁的小嬸子被抓了,活生生被那群男人用鐵鍬打死。
所以,我這次不能讓媽媽再去後山了。
“你說什麼?!”
“你怎麼會知道?”
媽媽的眼神瞬間定住了,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全身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乖乖,你也從鬼門關回來了?”
3
那天後,媽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銳氣,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任勞任怨。
我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隻會躲在媽媽後麵。
我學著姐姐的樣子去討好爸爸和奶奶,隻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去幫媽媽幹活。
果然。
爸爸的臉色好了很多,竟然連著好幾天都沒有打媽媽了。
奶奶也總是得意地笑,逢人就說:
“城裏人又怎麼樣,大學生又怎麼樣,來了我們老李家就是個下崽的母豬。”
“倔了幾年,這不還是打服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爸爸現在很少把媽媽往房間裏拖了。
他開始頻繁地去村長家。
我偷偷跟去過幾次,每次都聽到村長家後院傳來女人的尖叫聲,還不止一個。
“大壯啊,咱們這次一開始得注意點,不能讓那些女娃娃起疑,不然像上一批那個楊老師,來了兩天就嚇跑了。”
“村長,包在我身上,不過等來了新貨,可得給俺留個能生的,家裏那死婆娘病懨懨的,生不了兒子了,整天被兩個賠錢貨氣死!”
我聽得心臟一顫一顫的。
緊接著,我又聽到了讓我渾身如墜冰窟的話:
“唉,以後再處理,別直接扔山崖底下了,最近城裏有地質考察的來,萬一被人看到骨頭就麻煩大了。”
“你放心,俺知道一個新地方,那懸崖下麵連猴子都下不去,別說那些城裏人了!”
我隻覺得心臟跳得快要爆炸了,轉頭拚命朝遠處跑去。
原來村裏死的人不止隔壁家小嬸子一個!
村裏消失的阿姨和姐姐,全都被他們扔到了懸崖下麵。
“哎喲!”
狂奔的我撞進了一個突然從路邊闖出的人。
“好痛!”
我跌倒在路上,看清了撞我的人。
是李狗子。
去年村頭李二爺到鎮上看病,結果半路摔了跤折了腿,幸好遇到了個流浪漢,把他背了回來。
這流浪漢腦子不清醒,也不怎麼會講話。
李二爺的兒子早些年病死了,幹脆就把他留在了家裏幹幹粗活,還起了個名字叫狗子。
李狗子伸手把我拉了起來。
“謝謝狗子叔,我沒事。”
我的鼻子一酸。
上一世臨死前,全村的男人都圍到我家外頭,起哄著叫爸爸打死媽媽。
隻有李狗子拚了命的想衝進來阻攔。
月光下,一直傻顛顛的李狗子眼神清醒地望著我,還帶著幾分焦急。
不會講話的他突然開口了:
“小婷,你剛從村長家跑出來?有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
4
我第一反應是害怕,我怕是不是村長發現了我的蹤跡,派他來試探我。
但是想到上一世李狗子拚命想要阻攔他們殺人的模樣,我決定拚一把。
“狗子叔,他們好可怕,在說什麼把人扔到懸崖下麵。”
我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李狗子。
越聽,他的臉色越凝重,哪裏還有半分往日瘋癲流浪漢的模樣?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一個字都不許提。”
李狗子非常認真地向我重申了幾遍,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回到家裏的時候,我又聽到了媽媽的慘叫聲。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還有姐姐的哭聲。
“賤母豬,你給我下不來崽,就讓你生的賠錢貨給我生!”
“真是這段時間沒揍你了,皮癢癢了想找死了!”
隻見媽媽渾身都是血痕,嘴角也都是血漬,被爸爸綁在石磨上狠狠抽打。
而姐姐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哭著縮在門口發抖。
媽媽啐了一口血,滿眼都是想撕碎父親的恨意:
“你是畜生,你們全都是畜生!”
“你當初強迫我也就算了,我沒想到你竟然也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你們該死,都該死!”
我不知道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我忽然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麼還這麼小,沒有力量可以幫媽媽殺了這些欺負她的人。
爸爸聽到媽媽的謾罵,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他雙手用力將木棍狠狠折斷:
“你個臭娘們敢罵我!行!我他媽就在你麵前幹,讓那個小賠錢貨給我生兒子!”
他不再理會媽媽,而是朝著姐姐走去。
一直發抖的姐姐抖得更厲害了。
“去死!都去死!”
姐姐忽然淒厲慘叫一聲,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抄起身邊的鐮刀就亂揮起來。
這下爸爸和奶奶也停下了腳步。
姐姐抓著鐮刀拔腿就跑。
“乖乖,去看看你姐姐,別讓她幹傻事!”
媽媽嘶啞著嗓子大吼一聲。
我身體比腦子動作更快,在爸爸和奶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衝出去追姐姐了。
姐姐一路跑到了接近後山的一個小山坡上才停了下來。
她哭著蜷縮成一團,整個人都在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還是不肯放過我,我隻想好好讀書逃離這個地方!”
我輕輕拍了拍姐姐。
她卻狠狠一把把我推開。
“別碰我!我討厭你,討厭薑玉婷那個女人,她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受苦受罪!”
姐姐紅著眼睛瞪我。
我嚇得不敢講話,就和她這樣對視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姐姐忽然長長歎了口氣。
她起身,去一旁的一顆小樹下挖出來一個盒子。
裏麵都是幹掉的花。
她遞給我:
“過兩天就是村長孫子的滿月宴了,婷妹,你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把這些夾竹桃煮的水,倒進他們的大鍋裏。”
“你和媽媽,千萬別吃飯。”
5
很快到了村長孫子的滿月宴。
媽媽一直病仄仄地躺著,爸爸也不管她,隻罵了幾句喪門星掃把精就和奶奶去村長家了。
我則早早去了村長家。
我主動要求幫村長媳婦洗菜,她也沒有像往日那樣刻薄跋扈,任由我去幫忙了。
我看四下無人,掏出一瓶煮好的水,咕咚咚全倒進了那口燉豬肉的大鐵鍋裏。
這是村裏難得能吃上的好東西,媽媽說,全村男人都會分幾口的。
我靜靜坐在角落裏,看著滿院子的人開席吃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隻有一些神情陰鬱麻木的女人抱著孩子坐在角落,一言不發。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李狗子叔沒來。
不過這倒好,我原本想提醒他不要吃那鍋豬肉來著。
我一直坐在旁邊,估摸著村裏的男人都吃過了那鍋豬肉,才偷偷溜了出去。
我一路往村口跑去,媽媽果然如我們約定好的一樣,拿著小包裹等著我。
我們這次沒有從後山走,而是走了村口大路。
“媽,這裏有很多村裏的衛兵,真的可以嗎?”
“相信媽媽,一定沒問題,一定!”
媽媽嘴上這麼說,但我能感覺得到她很緊張,手心全是汗。
“這次媽媽一定會帶你逃出去,帶你去見外公外婆,去見到滿院子的桂花。”
“可是前麵的衛兵站馬上就到了......”
我話音未落,就見到一個人影突然從旁邊閃了出來,打斷了我的話。
“薑老師,前幾天的大雨泥石流把路衝斷了,我同事們堵在了半路無人接應,現在不能從這裏走了!”
是滿臉焦急的李狗子。
“什麼?”
媽媽瞬間僵在了原地,連呼吸都仿佛凝滯了。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身後有無數腳步匆匆趕來的聲音,還看到了提燈和火把的亮光:
“一定是那個小賤蹄子下的藥!得把她抓到問問是什麼毒藥!”
“真是平日裏給她們臉了,給活路不要,看這次不扒了她們的皮!女人還不好找,外麵再騙回來幾個聽話的!”
而前方的衛兵站似乎也接到了電話。
我隱約看到十幾個青壯年拿著武器,急匆匆向我們這邊趕來。
我和媽媽,
被前後夾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