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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8
“你還是來了，我說過，三天時間，神會改變你的世界觀。”
我驚愕後退，靠在了牆邊。
“那些郵件是你發的？你為什麼要謀殺齊羽？”
姚磊嗤笑，伸出食指晃了晃。
“錯了，不是謀殺，是神的眷顧，他是被神選上的男人！”
“神要用他的口昭告世人，讓愚蠢的人類，跪迎神的降臨。”
這個神經病！神學瘋子！
我想破口大罵，但我不能在這裏激怒他，否則我連活著走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齊羽沒答應對吧？否則你們也不會弄死他。”
“那是他愚昧，我為神挑選了數百人，隻有他被神選中了。”
“隻要他願意信奉神，將神跡傳播給愚蠢的人類。”
“他不僅可以擁有財富，更會像我一樣，成為被神眷顧的使者。”
我真想把他的頭打掉，看看裏麵裝的什麼狗屁玩意兒！
“姚磊，有病得治。”
我邊說邊往洞口處移動，想趁他不備逃出去。
姚磊似乎看出了我的舉動，他眼神促狹的歪頭看我，像在看一隻砧板上的死魚。
“你和你丈夫一樣愚蠢，就因如此，當初我才會將他帶到這裏，讓他看到了神跡。”
“體會了神的強大，甚至得到神的恩賜，將神的一部分，進入他的身體，伴他一生。”
我瞬間想到了齊羽皮膚裏劃過的東西。
“他感受到了神，開始恭敬崇拜神，替神發言。”
“但他為了所謂的人類情感，為了不值一提的家人，竟然妄想擺脫神，簡直就是蠢豬！”
“為了懲罰他的不忠，神剝奪了他的幸福。”
“他每天都能看到你和女兒被撕裂攆成粉末的場景，看到他珍視的一切被摧毀。”
“他竟然崩潰的自殺了，真是不中用。”
我呆滯的望著姚磊，能說出這種話，他還是人嗎？
“你還有沒有人性？！”
“人性？神為什麼要有人性？”
“神又怎麼會和人共情？你會對餐桌上的雞鴨鵝共情嗎？”
姚磊邊說邊走向我，我趔趄的後退，最終退無可退。
“姚磊，你個瘋子！放我出去！”
“那可不行，神要見你，你會成為神的信徒的。”
他說完，我竟然看到山洞壁畫上的巨大眼睛看向了我。
金黃色的瞳孔四周，蠕動著宛若觸須似的睫毛。
一種心底湧出的恐懼讓我渾身發抖，瞬間失去了意識。
9
醒來時，我看到了家裏熟悉的吊燈。
幾秒後，我才意識到自己在臥室的床上。
我不是在山洞裏嗎？為什麼會在家？
難道一切都是夢？
那齊羽……
咚咚咚！
“媽媽，起床了，爸爸做了早餐在等你哦！”
我渾身一震，顧不得多想，踉蹌的跑下床，瘋了一樣打開門。
我根本沒去理會苗苗，直接看向了餐桌方向。
我看到了死去的齊羽，正背對著我擺弄餐具，溫潤的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上，朦朧卻又極為真實。
“齊羽……”
我跑過去從後麵一把抱住他，泣不成聲。
原來一切都是夢，齊羽沒有死，那些恐怖的東西都是我的夢。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慧慧，你怎麼了？”
齊羽溫柔的拍著我的手，聲音還是平常那樣寵溺。
我將臉埋在他寬闊的後背，哭著笑道：“沒事，我隻是做了一個夢，夢到……”
我話還沒說完，齊羽緩慢地轉過身，我下意識抬頭。
卻看到他原本溫潤俊逸的臉上，爬滿了猙獰的裂痕。
眉心中間還有一個巨大的眼睛，眼珠金黃，正微微眯眸促狹的看著我。
“慧慧，你夢到了什麼?”
我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的說不出一個字。
“媽媽，今天早飯吃這個好不好？”
女兒伸出小手，在我身後拽了拽我。
我轉頭，就看到女兒手裏拿著一隻手，眨著眉心的巨大眼睛詢問我，嘴角還淌著口水。
我發瘋似的後退，轉身就要跑，卻被‘齊羽’一把抱住了。
他渾身冰冷的趴在我身上，像一具會動的屍體。
“慧慧，你要去哪？不吃早飯了嗎？”
10
我想尖叫，想掙紮，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我……我不太想吃。”
看著女兒像在吃豉汁鳳爪一樣吃的津津有味，我的胃液開始不斷翻滾。
姚磊的話瞬間在我腦海裏閃現。
“你會對餐桌上的雞鴨鵝共情嗎？”
這就是所謂神的世界？
人類，就是神的食物……
我愣神時，齊羽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我能感覺到他的皮膚裏，有什麼東西一直在蠕動。
“慧慧，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不喜歡吃這些的話，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說著，他將一旁的冰箱門打開，滿臉笑意的看著我。
“你想吃哪裏？”
冰箱被一塊塊血紅的肉塞得滿滿的，最上層端正的擺放著三顆紅通通的球體。
就連齊羽手中的冰鎮飲料都是猩紅的顏色。
我甩開齊羽，跌撞的跑到廁所狂吐不止，冰箱裏連臉皮都沒有的球體，不斷在我腦子裏閃現。
“慧慧，你今天怎麼了？不喜歡這些食物嗎？”
齊羽陰惻惻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抬頭透過鏡子，看到了他陰鷙審視的目光。
“我沒事，隻是今天不太想吃東西……”
“你平時最喜歡吃肉了，尤其喜歡吃腦花刺身，你確定你沒事？”
齊羽的目光已經變得陰戾起來，皸裂的臉上慢慢蠕動出一條條細絲般的東西。
“我可能是沒睡好，我想去休息，中午再吃好嗎？”
我又感覺到了那種缺氧的窒息感。
直覺告訴我，如果我再拒絕，就會被整齊的碼放在冰箱裏。
“這樣啊！那你回臥室好好休息，中午我做你最愛吃的腦花刺身和澆鮮肉。”
齊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洗手間。
齊羽離開後，我逃命一樣跑回了臥室，死死地鎖上了門。
這時我才發現，房間裏的裝飾已經變了。
牆上有一麵巨大的金黃色眼睛，眼睛的睫毛是無數根觸須，正在一瞬不瞬的盯著我。
我本能的躲在了衣櫃裏，那是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逼仄的空間裏，我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客廳裏女兒的咀嚼聲，還有父女倆的談話聲。
“爸爸，媽媽好奇怪。”
“嗯，今天的媽媽很奇怪，她竟然在同情冰箱裏的食物，隻有食物才會同情食物。”
“媽媽變成食物了嗎？那我可以吃掉媽媽嗎？”
我竟然聽到了女兒吞咽口水的聲音！
“現在還不可以哦！要等媽媽吃完午餐再說。”
“真可惜，媽媽一定很好吃……”
我抖如篩糠的躲在衣櫃裏，將自己的手咬出了血。
被自己最愛的家人吃掉……
我幹嘔著，硬生生將這份恐懼咽了回去。
我要活下去，逃出這個地獄！
11
我正想著如何逃過午餐又不被吃掉時，櫃子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女兒突兀的眼珠，透過櫃門的縫隙正看著我笑。
“媽媽，你躲在這裏做什麼？”
或許是錯覺，我在乖巧的女兒眼睛裏，看到了餓鬼似的貪婪。
我佯裝鎮定，手抖的開門櫃門。
“媽媽在和苗苗玩捉迷藏啊！苗苗真聰明，竟然找到媽媽了。”
“好啊好啊！那這次媽媽當鬼來找我。”
說完，女兒轉身跑了出去。
我渾身是汗的走出了衣櫃，牆上的巨大眼睛突然眨了一下，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神經麻木的走回客廳，發現齊羽已經不在了，應該是出門買午飯的“食材”了。
我嘴裏喊著：“苗苗躲好，我要來找你咯！”
身體卻緩慢地移動到了門口。
雖然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但就算死，我也不能死在自己家人的手裏。
我小心翼翼的挪到門口，苗苗並沒有出來。
好機會！
我猛地打開了門，卻瞬間失聲叫了出來。
12
“慧慧，你要去哪？”
齊羽站在門外，手裏還拉著一個眼神空洞渾身赤裸的男人。
“我……我……”
“媽媽在我和玩捉迷藏，是不是媽媽？”
苗苗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看向我的眼神更加貪婪，還時不時擦著嘴角的口水。
我僵硬的咽了咽嗓子，笑得比哭都難看。
“是，我在跟苗苗玩，聽到你回來了，就來給你開門。”
齊羽扯著開裂的唇，笑的詭異。
“慧慧真好，你們繼續玩，我去做午飯。”
說著，齊羽將身後的男人拉到廚房，又從冰箱裏拿出了那三個血淋淋的球體。
“媽媽，我們繼續玩吧！”
我絕望的被苗苗拉回了客廳，原本敞開的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幾分鐘後，我坐在餐桌前，看著齊羽將三個球體放在了桌子上。
而被他買回來的‘食材’，安靜的站在餐桌前。
隻見齊羽一手拿著錘子，一手拿著鋼釘，一下一下的敲著球體的頂端。
撬開後，他將東西盛在了我麵前的碗裏。
“來，嘗嘗腦花刺身，這是今早在早市買的，很新鮮。”
我牙齒打顫，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一股被螞蟻爬滿全身的恐懼在淩遲我的理智。
“爸爸，我要是澆鮮肉！”
一旁的苗苗興奮地吃著碗裏地刺身，指了指桌旁站著地“食材”。
齊羽一臉慈祥地打開桌子上的電磁爐，上麵放著一口鍋，裏麵盛滿了熱油。
隨後，他拿起桌子上的勺子，舀了一勺熱油，慢條斯理的潑在了食材的胸膛上。
‘食材’刺耳的痛苦尖叫聲震得我耳膜生疼。
齊羽卻開心的用餐刀將燙熟的胸膛肉切下，放在了女兒和我的碗裏。
“慧慧，你不吃嗎？”
齊羽毒蛇般的目光在我身上遊走。
女兒嘴裏塞滿了肥厚的熟肉，貪婪的看著我，像是在嚼著我的肉。
13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麵，發出了刺耳的刺啦聲。
“瘋了，都瘋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麼，大腦一片空白。
我想逃，身體卻像爬滿了螞蟻，力氣被恐懼吞噬，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齊羽拿著餐刀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來，嘴角留下了口水。
“慧慧，你不吃嗎？你要去哪？”
我本能的往外爬，卻看到一雙精致的小腳站在了我麵前。
“媽媽，你好香啊！我可以吃掉你嗎？”
我哆嗦的搖著頭，渾身抽搐，牙冠打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甚至不敢直視父女的眼睛，那是從骨髓中湧出的恐懼，我就像趴在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那隻巨大的金色眼睛，逐漸侵占了我的腦子。
我的神經開始麻木，神誌開始渙散，甚至開始失禁。
這就是雞鴨鵝，看到人的感受嗎？
原來，這就是神的世界……
“慧慧！”
就在我神誌即將崩潰時，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另一個齊羽出現在了我麵前。
他快速跑向我，房中的父女倆立刻擋在我麵前。
眼睛和身體裏湧出許多細長的觸絲，麵目猙獰的衝向齊羽。
齊羽似乎早就料到了，抬手將一束強光照向了他們。
瞬間，他們像看到天敵似的，捂住了眼睛，觸須也縮了回去。
齊羽趁機將癱軟的我抱起，頭也不回的跑出了這個‘家’。
我有太多問題想問，但已經被嚇得失語了。
“對不起慧慧，我以為我死了，他們就會放棄，但還是把你卷進來了，你別怕，我會救你出去！”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
齊羽死了，那這個抱著我的人又是誰？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我要怎麼才能逃出去？
14
“齊……逃……”
我努力了半天，卻隻能說出幾個音，急的我不停的哭。
“慧慧，你聽我說，這裏是那個怪物的精神世界。”
“你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要被恐懼支配，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齊羽不斷重複著最後一句，我卻覺得他比我還絕望。
他抱著我在昏暗的世界跑了很久，直到眼前出現一束微弱的光。
他在光源的不遠處停下，將我放了下來。
“慧慧，往光亮的地方跑，不要回頭不要停。”
我死死地抓著他地手，拚命地搖頭。
“齊羽，不要拋下我！”
我從不知道自己這麼怕失去他，哪怕是在停屍房看到他的屍體，我都沒有這麼不舍。
我和齊羽相戀了十年，我以為曾經的炙熱愛意，已經被生活的雞毛蒜皮消磨殆盡了。
我以為我厭倦了他，若不是他死了，我遲早是要離婚的。
但這一刻，我猛然發現，我愛他，愛到隻要有他在，我就可以什麼都不怕。
“慧慧，我已經離不開了……”
他的身體逐漸變得灰白僵硬，皮膚開始幹燥皸裂，就連拉著我的手，都開始化為粉末。
“快走！別回頭！”
他一把將我推向越來越微弱的光。
我的雙腿本能的朝著光跑去，眼淚卻止不住的流。
這個一周前還被我嫌棄的丈夫，卻死了都在救我。
猛然間，我身體一抖，意識突然清醒了。
15
但我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家裏，也不是山洞，而是一隻熟悉又令人絕望的巨大眼睛。
“沒想到你竟然能活著從精神世界出來，不愧是被神選中的人類。”
姚磊令人厭惡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才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我身處昏暗的環境中，隻能隱約看到麵前不遠處。
一團巨大的，不斷蠕動的身影，至少有三米高。
在身影之上，就是那隻讓我求死不能的眼睛。
看來這個怪物，就是姚磊口中的神。
“姚磊，你害死齊羽，現在又想害死我，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究竟想得到什麼？”
我一直弄不明白，姚磊一個人類，在知道眼前這個怪物以人為食後，怎麼還能將祂當做神，千依百順。
姚磊走到我麵前，仰著高傲的頭顱，垂眸看著我，像在看一隻隨手能碾死的螞蟻。
“害你們？愚蠢！人類果然都是自私愚蠢的低能生物！”
“人類隻知道掠奪比自己低級的文明，不斷破壞一切！”
“以此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大肆開墾林木，就為了所謂的科技文明。”
“人類將一切看到的生物當做食材，甚至為了活著易子而食，人和所謂的牲畜，有什麼區別？”
“人類是地球上最肮臟的物種，隻有神降臨，重新洗滌這個世界，一切才能肮臟的人類清洗幹淨。”
姚磊癲狂的笑著，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如此痛恨人類。
“你別忘了，你也是人。”
我話音剛落，姚磊就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閉嘴！我很快就不是了，隻要神降臨人世間，神就會為我洗禮。”
“我就會真正成為神的使者，是神一樣的存在！”
瘋了，姚磊徹底瘋了。
我被他掐的大腦缺氧，眼見就要背過氣了，他卻突然眼神恐懼的鬆開了我。
我越過他的身體，看向了他身後的眼睛。
16
眼睛下的那團黑影中，緩緩地伸出了一隻觸須，將我身上的繩子切斷。
我想逃，身體卻僵在原地，根本不聽使喚。
我隻能眼見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走向那團怪物。
幾步後，怪物再次伸出一隻觸須，兩隻觸須抵在了我的額頭兩側，瞬間我腦中傳來巨大的電流聲。
“人類，是食物，是吾的信徒，將吾的思想傳給人類，你將得到救贖。”
我想拒絕，但雙手卻主動攤開，接住了怪物扔下來的觸須，一段一段的，在我手裏不斷地蠕動。
我頭皮發麻，想到了齊羽活著時，皮膚裏劃過的東西。
他們就是用這個控製齊羽的嗎？
我的眼睛越來越失焦，三十年的人生像走馬燈一樣在我腦子裏掠過，我知道，我完了。
啪！
手上突然一陣劇痛，那些惡心的東西被什麼打掉了。
我回過神，機械的看向身邊，竟然看到了已經死去一周的齊羽。
此時的齊羽身上已經起了屍斑，死灰發皺的皮膚上，長滿了金黃色的觸須，觸須間都是海水和海藻。
怎麼可能……
一個已經死了一周的屍體，怎麼可能從城市遊到這個千裏外的荒島上？！
難道是這些植入到他身體的觸須？
“看到了吧！這就是神的力量，神能賜你永生不死！”
“及時死了，也可以聽到神的召喚，回到神的身邊……”
“你他媽閉嘴！！！”
我紅著眼眶衝發瘋的姚磊吼著。
永生不死……永生不死！
我的齊羽，就算死都沒有擺脫這個怪物的控製！
我抱著已經沒有思維的齊羽，徹底崩潰了。
“對不起，阿宇，對不起……如果我能多關心你，你不會變成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我呆滯的道歉，除了道歉，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做什麼。
這種求死都不能的崩潰，讓我終於明白，齊羽為什麼不想活了。
就在我哭的上不來氣時，齊羽身上的觸須突然將我包裹了起來，並高高的舉了起來。
姚磊驚愕的看著齊羽。
“不可能，這不可能！已經死了怎麼可能還有意識！”
我是個很恐高的人，和齊羽在一起時，他從來不讓我登高。
但此時他身上的觸須卻將我高高的舉起，甚至超過了四周樹木的高度。
他要做什麼？
為什麼姚磊那麼驚恐？
那個怪物眼睛瞪得更大了，我竟然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不解。
下一秒，我整個人被淩空甩了出去！
昏迷前，我看到齊羽所在的地方，發出了一陣巨大的強光。
17
我醒來時，是在一家醫院的病房裏。
據護士說，我是被附近海域的漁船救上來了。
在我的追問下才得知，這裏竟然是離那裏島嶼幾千公裏外的冬城。
沒人知道我是怎麼在海上飄著活下來的。
“對了，我聽送你來的漁民說，你當時躺在海麵上，四周都散發著金黃色的光。”
“等他們將你撈起來時，那些光就消失了，這裏的人都在傳，你是被神眷顧救下來的人。”
被神眷顧，被神眷顧……
我苦笑，是啊！但這個神不是別人，是即使生命結束，也要跨越千裏來救我的丈夫。
一周後，我的各項指標都正常，交了住院費。
又答謝了救我的漁民們，我才買了回家的機票，飛回了所在的城市。
飛機上，我回想著漁民的對話。
“您們知道南裏海，有座長滿黃金枝條樹木的荒島嗎？”
眾多漁民都紛紛搖頭，隻有角落中，一個年近耄耋的老人，緩緩開了口。
“傳說那是一座惡魔島，上麵住著一個恐怖的惡神，專門吃人。”
“但因為離不開那座島，所以隻能吸引聽到他聲音的人類上島，成為送上門的食物。”
“但也有人活了下來，將那裏奉為神明島，一直努力增加祂的信徒。”
“期盼著，有朝一日‘神明’脫離困境，降臨人間。”
老人敲了敲煙袋，望著窗外的海麵，眼裏寫滿了我似懂非懂的故事。
回到家後，我剛補辦了手機卡就接到了父母的電話。
他們說，一周前，醫院停屍間通知，齊羽的屍體不見了，到現在都沒找到。
我忍著心臟撕裂的痛，跟他們說，是我將他的屍體火化海葬了。
這一周我失蹤，就是去陪他。
父母又氣又心疼，最終也沒敢說重話，隻說讓我節哀。
他們想讓苗苗再在他們那邊住一段時間，但我拒絕了。
隔天我將苗苗接了回來。
再次看到女兒，那個世界裏女兒恐怖的笑臉，卻一直在我腦海裏閃現。
苗苗沒有看到爸爸，小心翼翼的問我。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我猛地回過神，看到了女兒委屈甚至膽怯的目光。
我心疼的將她抱在懷裏，眼淚流了下來。
“不是的，爸爸被神明召喚了，去了很遠的地方。”
“替神寫神愛看的故事，他說等苗苗長大，就能讀到爸爸寫給神的書了，那時候，爸爸就回來了。”
18
三天後，齊羽生前的手機，突然接到了一個群通知。
“因姚磊編輯意外去世，還未更新結束的作者，請主動聯係以下編輯，進行作品交接。”
姚磊死了？不對，他怎麼現在才死？
我一直以為他死在了那個島上。
畢竟我回來後，姚磊和一係列詭異的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好奇之下，我給齊羽的好友老高打了電話。
“唉，你都不知道，姚磊昨晚突然在家裏暴斃了。”
“據說現場很恐怖，他身體像被什麼東西從體內炸開了。”
“整個人的碎塊填滿了他的房間，進去的法醫都是吐著出來的，根本沒法驗屍。”
我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所謂的神明。
“而且姚磊家裏的牆上畫滿了恐怖的眼睛，各式各樣，讓人頭皮發麻。”
“警方勘測後，發現他是吞噬了爆炸物自殺的，覺得他是信了邪教精神失常了。”
我想起姚磊在島上的對人類痛恨的言行。
“姚磊以前也這麼神神叨叨嗎？”
電話那頭的老高停頓了一下，才開口。
“還真不是，在做編輯之前，他是出版社人文自然板塊的主管，為人良善平和，很好相處。”
“據說因為熱愛自然，一直致力於保環保鏡和各種動物，也會勸阻周圍人善待生命。”
“但三年前去了一次孤島采風，回來後就辭了出版社的工作，做起了科幻類小說的編輯。”
“言語間也神神叨叨的，但因為業務能力很強，新公司並沒有在意。”
原來，一切的症結在這裏。
那他這種死法，算不算如願以償的被他的神洗禮了呢？
姚磊的事情結束後，我徹底回歸了正常生活。
除了照顧苗苗，我開始一點點整理齊羽的東西。
每天靜靜的讀著他曾經寫過的書，每一個文字，都像他還陪著我。
但當我讀到最後一本書時，我愣了。
我明明記得，當初讀這本時，劇情就停在他獻祭給神，迎接神歸位上。
但這次，後麵又多了很多劇情，都是宣揚神愛世人的橋段。
他電腦裏的稿子，怎麼可能會有人在更新？
19
就在我困惑時，手機突然響了。
“您好，我是您先生的新編輯欣欣。”
“很抱歉打擾您，但有關於齊羽生前的一本未完結新書，想要和您聊一下。”
我不由得看向了電腦，曾經的恐懼，突然湧上心頭。
“是這樣的，雖然齊羽先生不在了，但昨天我們突然收到了他之前未完結的新書全稿。”
“科幻組的人都覺得這本驚為天人，是難得的爆款，並已經決定支付百萬稿費。”
“想和您商量下，可不可以登門拜訪，聊一聊這本書的版權及所有衍生項目，價格可以再商量。”
我看著書結尾的“神愛世人，神降臨世間，是人類新紀元的開始。”最終緩緩開口。
“抱歉，這本書我不賣，所有版權永久不賣。”
掛斷電話後，我坐在電腦前哭了很久。
我這時才明白，齊羽當初說的影視定製，就是這本被姚磊和那個怪物威脅，所寫下的神明宣言。
齊羽曾經妥協過，不論是為了現實生活，還是我和苗苗的命。
他曾獨自背負著巨大的精神折磨，違背良知的寫下這些文字，以為很快就能脫離掌控。
但事實卻是，就算死，他依舊沒有脫離怪物的掌控。
就連他斷更的書，最終還是被某種力量延續了。
不久之後，我將苗苗再次托付給了父母。
獨自來到了寧靜的沿海小漁村。
傍晚，我站在寂靜無人的海邊，將齊羽所有的書和電腦扔在了熊熊的篝火裏。
這些是他最愛的東西，希望海風能將它們送到他身邊。
至於我……
我看向手臂上皮膚裏蠕動的東西，慘淡一笑，慢慢走進了海裏。
齊羽，我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