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爸爸信佛,媽媽懷我們時,他特意去普陀山求簽,說腹中胎兒是能保全家順遂的福星。
可媽媽難產大出血,生下來是兩個丫頭——姐姐體弱多病,哭聲細若遊絲;我卻白白胖胖,哭聲洪亮。
奶奶當即拍腿:「這小的吸走了福星的福氣!」
從這一刻起,姐姐得到全家疼愛,不管怎麼鬧騰,家裏人都縱著她。
而我卻從一歲就斷了奶,因為媽媽要把全部的母乳養分給姐姐。
縱使我小心求全,也得不到家裏半分笑顏。
後來家裏生意虧損、爺爺摔傷,這一切全算在我頭上。
爸爸請大師指點,說必須把我送走才能破局。
我被送到遠房親戚家那天,爸爸摔斷了腿,生意也黃了。
半個月後,他拄著拐杖跪在我麵前,紅著眼求我:「念念,跟爸爸回家,是爸爸錯了。」
「明早去街邊公園的樹上接晨露,必須接滿給平安泡腳,少一滴都不行。」
爸爸的話猶自響在耳邊,我穿著姐姐不要的舊衣服,在冬日淩晨的街頭凍得發抖。
終於,我完成了爸爸交代的任務。
我不顧早已凍僵的手腳,踉蹌著朝家走去,鼻涕流下來凍成冰碴粘在唇邊。
爸爸開門後,屋子裏的暖風吹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爸爸卻眼疾手快,一邊奪過裝滿露水的玻璃瓶一邊一腳把我踹開,
「你這個災星!再把晦氣吹進露水裏,平安用了要生病的!」
我囁喏著開口:「爸,我冷,我是感冒了,我不是故意......」
「感冒?」奶奶拄著拐杖過來,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你這賤骨頭壯得像牛,全吸了平安的福氣,怎麼會感冒?分明故意害我乖孫女!她要是有好歹,我扒了你的皮!」
裏屋的爺爺也走出來,不悅開口:「吵什麼?大早上雞飛狗跳,還讓不讓人睡?」
爸爸氣得又踹了我一腳。
姐姐孫平安被媽媽扶著出來,輕聲勸道:「爸,奶奶,別罵妹妹了,她不是故意的。」
話音剛落,她就一陣咳嗽,緊接著,身子一歪,「嘩啦」一聲,就把爸爸手裏的玻璃瓶撞倒。
瓶子摔得四分五裂,露水也灑了一地,
姐姐立刻紅了眼眶掉眼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都怪我......」
爸爸哪裏顧得上生氣,扶著她柔聲哄:「沒事沒事,不怪你。」
奶奶忙著擦她的眼淚:「乖孫女別哭,晨露明天再接,不打緊。」
媽媽也跟著哄:「聽話,咱們福星可不能哭。」
一家人圍著姐姐,你一言我一語地哄著,簇擁著她往屋裏走。
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看我一眼,仿佛我隻是地上的一灘泥。
還是爸爸走了兩步又想起我,轉頭瞪著趴在地上的我,語氣不耐煩:「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起來給安安削水果去!」
我撐著地麵想站起來,可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了。
眼前一陣陣發黑,我指著自己滾燙的額頭,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爸,我發燒了,真的難受得厲害......」
爸爸皺了皺眉頭,眼神裏沒有一絲心疼,隻有厭惡。
他走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胳膊,硬生生把我拉扯起來,拖著我往儲物間走。
我的胳膊被他揪得生疼,腳步踉蹌,幾乎是被拖著走。
「那你就自己在裏麵好好待著,別把病氣過給我們安安!」
他說完,「砰」的一聲推開儲物間的門,把我推了進去,緊接著就鎖上了門。
儲物間逼仄又黑暗,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灰塵味。
我摸索著走到角落裏,那裏鋪著一層薄薄的床單子,下麵堆著幾件舊衣服,這就是我賴以睡覺的「床」。
我蜷縮在上麵,抱緊了自己,滾燙的身子貼著冰涼的布料,冷熱交織的痛苦讓我忍不住發抖。
我望著黑暗怔怔出神:
同樣是爸爸媽媽的孩子,為什麼姐姐就是全家手捧著、心尖上疼著的福星;
而我就隻能是個被嫌棄、被打罵的孽障?
我明明也渴望爸爸的疼愛,渴望媽媽的溫柔,可從我記事起,得到的隻有冷漠和指責。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儲物間的門被打開,爸爸站在逆光的地方,神情陰翳。
「喝了安安的洗腳水,也讓你沾沾福星的福氣。」
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打濕了衣服和頭發,黏膩難受。
爸爸卻滿意的點點頭,「別忘了明天給安安收集晨露。」
隨著爸爸的離開,儲物間重新失去光亮,我眼中的光也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