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爸媽都是高知精英，這輩子最無法容忍的，就是我這個連話都不會說的智障女兒。

他們覺得我是基因敗筆，轉頭將全部心血傾注在領養的天才養女身上。

在這個家裏，養妹是光，我是陰溝裏的鼠。

他們看我的眼神永遠帶著刺：“看見你這副呆滯的蠢樣就反胃，離我們遠點，別把低智商傳染給你妹妹。”

八歲那年，奶奶帶我去袁寨村上墳。

我腳滑跌入水中，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粉色棉襖。

同一時間，養妹僅僅是沒接電話，爸媽就像瘋了一樣滿世界找她。

卻對奶奶帶著哭腔的求救電話不屑一顧。

我拚命撲騰，無聲地張著嘴呼救。

電話那頭，媽媽冷靜分析：“媽，您別被她騙了。根據兒童行為學，她這是在用失蹤來博取關注。如果我們現在回去，就是強化她的錯誤認知。”

爸爸更是不耐煩地打斷：“別拿那個累贅來煩我們！她那種智力水平，隻會本能地找吃的，餓了自然會像狗一樣回家。現在佳佳聯係不上才是真正的危險！”

冰冷的水淹到了我的脖子。

我從口袋裏掏出那顆糖，是我為了今天生日準備給爸爸媽媽。

可是糖紙濕了，我握不住，它從手指縫裏滑走了。

這次，像傻狗一樣的我，再也爬不回去了。

......

水渠裏的水不深，但淤泥卻死裹住了我的腳踝。

我張大嘴巴，喉嚨裏隻有渾濁的氣流聲。

“啊！啊！”

好冷。

像被關進冰箱裏一樣。

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媽媽說過，隻有壞孩子才會被關禁閉。

水漫過胸口，口袋裏的糖紙發出細微的脆響。

大白兔奶糖。

我藏了三天，糖紙都被掌心的汗浸軟了。

我想留給爸爸媽媽吃。

今天早上，我把自己畫的全家福拿給他們看。畫裏的爸爸媽媽都在笑，我也在笑。

可是李佳佳一把搶過去，當著他們的麵撕得粉碎。

“畫得這麼醜，像你一樣，看著就煩。”

爸爸媽媽沒有罵她。

媽媽甚至拿來掃帚，把碎紙片掃進垃圾桶，皺著眉對我說：“佳佳心情不好，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別拿這些垃圾出來礙眼。”

原來我的愛是垃圾。

安安也是垃圾。

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裏，或者......待在臟水裏。

所以我隻剩下這顆糖了。

我想，如果給爸爸吃糖，他會不會就不覺得我是垃圾了？

岸上傳來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舉著老年機，手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新城！新城你快回來！安安掉水渠裏了！”

電話那頭開了免提，爸爸的聲音很清晰，透著一股子不耐煩的焦躁。

“媽，我正在開車找佳佳，沒空聽你編故事。”

“安安真的掉下去了！這裏沒人啊！你們快來救命啊！”

奶奶跪在地上，渾濁的眼睛盯著水裏的我，手在空中亂抓，像是想抓住什麼救命稻草。

“安安！安安你喊爸爸！讓你爸聽聽！”

我拚盡全力，把頭仰起，對著那個黑色的手機，發出了我這輩子最清晰的一個音節。

“爸......”

爸爸，水好臟，好冷。

安安不乖，安安把衣服弄臟了。

你別生氣，我馬上就躲起來，不給你丟臉。

可是今天是安安的生日啊。

你能不能，就抱我一下？一下就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

緊接著，是爸爸更加冷漠的聲音。

“媽，別演了。您配合她演戲，隻會害了她。”

“李安安那個腦子，餓了知道翻垃圾桶，冷了知道鑽草垛。她生命力頑強得像路邊的野狗，死不了。”

“掛了，我們要去警局調監控找佳佳。”

嘟——嘟——

電話掛斷了。

我看著奶奶絕望地把手機砸在冰麵上，屏幕碎成了蜘蛛網。

“安安！抓著奶奶！抓著！”

她太老了，力氣還沒一隻貓大。

她半個身子探出來，試圖把枯瘦的手伸向我。

可是太遠了。

她急火攻心，身子一歪，重重地栽倒在水渠邊的爛泥裏，不動了。

“奶......奶......”

我想喊，但水灌進了耳朵。

咕嚕......

世界變得很安靜。

我鬆開了手。

那顆大白兔奶糖，混著黑色的淤泥，慢慢沉了下去。

糖紙散開，白色的糖塊在臟水裏若隱若現。

爸爸，我不餓，我也不想翻垃圾桶。

我隻是想把糖給你。

生日快樂，安安。

沒人祝我快樂，我自己祝自己快樂。

身體變輕了，我飄了起來，懸在半空。

我看見那個穿著粉色棉襖的小小身體，臉朝下，浮在碎冰渣裏。

真醜。

難怪爸爸媽媽不想看見我。

一股莫名的力量拉著我，瞬間跨越幾十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