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六歲生日當天，爸爸為我舉辦了盛大的生日宴。

當天晚上，我剛想要把今天的生日照上傳社交平台，就收到一條係統推送熱帖。

【我真的無法再忍受我女兒了！真的恨不得沒有生過她！】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就這麼會勾引人了！還是勾引她的親生父親！】

【小生日而已，竟然勾地我老公給她花那麼多錢辦生日宴，她真該死啊！有沒有姐妹幫幫忙，我要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養廢她！】

帖子剛剛發布不到三個小時，評論區卻已經炸了鍋。

瀏覽過的網友通通一臉懵逼，有甚者就差指著鼻子罵帖主傻逼了。

可總有那麼幾個心思陰暗的，真的在評論區給出一係列建議。

“十六歲的小女孩而已，這還不好解決？”

“你是她媽媽，天生的信賴者，隻要你學會PUA，她就是你手下最聽話的狗！”

“等你真正馴服了她，那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看到這裏，我忍不住心裏暗暗發驚。

世上真的會有這樣的母親嗎？

難道不是每個媽媽，對孩子都是無條件關愛嗎？

還沒等我緩過神，臥室的大門被人一把推開。

媽媽手裏端著一杯牛奶，語氣輕緩卻不容置疑，

“滿滿，媽媽想過了，那些所謂乳糖不耐都是假的！”

“喝牛奶對身體好，隻要你多喝幾次，總會習慣！快點！”

1

我看著媽媽手裏那杯冒著熱氣的牛奶愣神，心底卻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為什麼？

為什麼媽媽的態度突然轉變的這麼快？

我忍不住想起剛剛看到的帖子內容。

這......這種行為......是不是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PUA？

正當我呆愣愣的坐在原地時，媽媽已經快步走到我的麵前，一把將牛奶杯塞進我手裏。

“快點！媽媽特地給你熱的牛奶，還給你加了糖，睡前喝一杯好入睡！”

“而且你現在身體正在發育，牛奶裏很多鈣質，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媽媽提前問了醫生了，輕微乳糖不耐是可以依靠鍛煉解決副作用的！”

聽著媽媽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我慢慢放下提起的心臟。

應該是自己想多了吧！

爸爸媽媽就我一個孩子，平時對我百般寵愛，讓我喝牛奶一定是為了我好！

至於今天刷到的那條帖子，估計又是哪個吸粉的偽人手段！

想到這裏，我心裏忍不住升起一股愧疚的情緒。

媽媽這麼愛我，我竟然會用惡意去揣測她......

所以當即我雙手舉起牛奶，掛上甜甜的笑意撒嬌道。

“謝謝媽媽，那我試試看！”

杯子遞到嘴邊，媽媽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站在床邊，直勾勾的盯著我。

對上我疑惑的眼神，她尬笑兩聲才開口。

“沒事，媽媽擔心你喝了會不舒服，媽媽留在這裏好及時照顧你。”

“你快喝，一會媽媽把杯子帶出去！”

那一瞬，我媽眼中閃過一道心虛，讓我忍不住心底發顫。

真的是這樣嗎？

真的像媽媽說的那樣？乳糖不耐多喝牛奶就能習慣嗎？

我在腦海中回想了無數遍，確定即使乳糖不耐喝牛奶也不會死後，這才視死如歸般一口氣將牛奶灌進嘴裏。

可剛喝到一半，奶腥味充斥在我的口腔裏，惹得我忍不住反胃幹嘔出聲。

嘴裏的牛奶也被盡數吐了出來、

眼眶微微濕熱，我求助的看向媽媽。

可此時的她眼裏沒有絲毫溫度，再開口語氣冷硬。

“你又在搞什麼鬼！我隻是想讓你喝牛奶而已，你就是這麼對付我的？”

“利弊我都跟你說清楚了，如果不想做就直接拒絕！”

“像你這種嘴上答應，又玩這套跟我軟抵抗，才叫虛偽，知道嗎！”

“真是惡心！”

我腦袋一片空白，可鼻腔蔓延的腥味讓我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隻能狼狽的聽著媽媽的指責。

“不......不是......，媽媽......我沒有！”

“我真的......真的接受不了牛奶的味道......”

話還沒說完，我媽突然落下淚來，狠狠一把奪走我手裏的杯子。

“好！你說這話的意思是我在逼你是吧！”

“行！你不喝我自己喝！”

“但是像你這樣的女兒，我情願從來沒生過！”

她一口氣將牛奶喝完，然後抓著杯子轉身就走。

此時此刻她的情緒太真實了。

真實到我覺得茫然。

或許......

媽媽真的沒有惡意？

我也隻是將剛剛刷到的帖子代入到媽媽身上，所以冤枉了她？

想到這裏，我顧不上身上一片狼藉，飛速追了出去。

媽媽抹著淚躺在床上。

我急得眼眶通紅，發了瘋似的幹吃了一整包奶粉自證，這才讓她緩和了神色。

2

等我強忍住胸腔傳來的惡心跑回臥室後，這才一股腦將胃裏的東西吐了個精光。

胃裏的反嘔出的酸水，燒的食道火辣辣的疼。

我掙紮著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腦子裏就像是開了回放一樣，不停重播下午刷到的帖子，和剛剛發生的事情。

媽媽剛剛......是在PUA我嗎？

是在PUA吧！

懷疑被打碎後重複凝結，即使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不可能是真的，但大腦依舊不自控的思緒亂飛。

世界上難道真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我哆嗦著手拿起手機從瀏覽記錄中找到帖子。

博主並沒有最新更新記錄。

可等到我左滑進帖主個人主頁後，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因為......

主頁裏整整138條帖子，幾乎和我的人生軌跡完全重合！

8月16日。

【真的煩死了，在產房痛了一天一夜，竟然生下來個死丫頭片子！真不知道我老公和婆家人是怎麼想的，對個死丫頭也喜歡成那樣！害我連牢騷都不敢發！】

帖子下方的定位地點，正是H市第一婦幼醫院。

是的。

我正是在這間醫院出生的......

爸爸曾說過，他是那天最幸運的一個，因為當天第一婦幼醫院的產科裏，隻有我一個女孩。

直到現在，他都忘不了其他準爸爸羨慕的眼神。

可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告訴我，前十三年，我心中最好的媽媽，其實一直都是在演戲。

而對我好，也隻是維持她人設的一種手段！

哪怕現實已經放在眼前，可為什麼心臟還是痛到窒息。

【就是啊！真沒見過這樣的男人，不都說婆家喜歡兒子嗎！】

【這個女兒真是討債鬼！我都快疼死了，她還哭個不停，現在我老公為了哄她，都二十分鐘沒來關心我了！】

【這個死丫頭給我等著！以後我有的是辦法治她！】

我死死盯著屏幕，可淚水卻不自覺的落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

手指麻木的翻看著每一條帖子。

【今天這個小賤人故意抱了我老公那麼久，我就故意讓她吃飽飯後去遊樂場瘋玩，現在已經被送上救護車啦......】

【小賤人今天跟我老公撒了半天嬌，非要買那麼貴的顏料！真是背時鬼，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小賤人養的狗被我賣去狗肉館了，今天看她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真痛快！下次她如果還敢纏著我老公，就別怪我不客氣！】

......

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

可即使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這條帖子時還是難以置信。

小黃是爺爺奶奶在我三歲那年送給我的金毛犬。

我和小黃同吃同睡，一塊長大。

直到某一天，我找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瘋了一般在小區找了整整一夜後，才終於明白，小黃不可能回來了。

可當時媽媽臉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我還真心實意的撲進她懷中哭了許久。

現在看來，當時她或許就已經在心裏罵過我這個蠢貨了吧！

3

一股難言的滋味衝上頭頂。

我心底的痛意，激得雙手都止不住的戰栗。

還沒等我回神，係統彈窗跳出一條關注提醒。

那條熱帖有了最新更新！

帖主大概覺得網絡上沒有熟人，所以更新的內容十分坦誠。

【小賤人真是不夠聽話！我不就是讓她喝牛奶嗎！竟然還敢用那種懷疑的眼神惡心我！】

【真是氣死我了！沒有一丁點禮儀廉恥！連自己親媽都不尊重！這次我非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這條帖子幾乎是一瞬間熱度就漲了起來，評論區更是熱鬧到不行。

【真的假的？我還以為是引流貼呢？現實真有這種人？】

【做她女兒也太慘了，竟然還跟自己女兒雌競起來了，好奇葩！】

【家裏有個天天在背後想著怎麼害女兒的媽媽，這也太恐怖了吧！有人認識她女兒嗎？快點提個醒啊！】

我媽應該正抱著手機呢。

所以評論區的留言框裏，很快就出現她的回複。

【怎麼著？我的女兒是我生的，別說我整整她，她連命都是我的！我想要隨時都能拿回來！】

【用得著你們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來多管閑事？】

我越看越無語，甚至有點想笑。

這就是我曾經最信賴的親媽！

在她眼裏，或許我還比不上路邊的小貓小狗吧！

一整晚，我都在瘋狂的刷新關注這條帖子。

但是很可惜。

直到夜裏三點，帖主也沒有透露，到底會用什麼手段來治治我這個女兒！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每天都戰戰兢兢的熬著。

直到臨開學前一周，媽媽突然在飯桌上笑著開口。

“滿滿，媽媽記得你小時候不是最愛畫畫了嗎？”

“前兩天媽媽看見市裏將要舉辦新星繪畫大賽，要不要媽媽給你報名呀？”

“聽說大賽前三名將由組委會作保，有可能會被央美直錄哦！”

聽到這裏。

哪怕我心裏很清楚，這或許就是媽媽要治治我的契機。

可心臟還是不自覺跳動起來。

畫畫原本就是我從小到大的愛好，隻是以往媽媽總打著怕影響我學習的借口，想盡辦法攔著我拿起畫筆。

我心裏很清楚，別看媽媽現在一副慈母樣子，但若是我提出走藝考生的路子，她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阻攔。

如今直升央美的機會就在眼前。

哪怕明知道是一個陷阱，我也會試上一試。

想到這裏，我勉強控製住激動到微微顫抖的雙手，臉上掛起驚喜的笑容。

“真的嗎！”

“謝謝媽媽！我要報名！”

4

在收到準入證後，我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整天泡在畫室裏拚命練習。

平時沒事的時候，都盡量避著不跟我媽接觸。

生怕哪裏一個不小心就中了招。

爸爸幾次出差回來，都以為我是因為麵對比賽太過緊張的緣故。

可他又怎麼會知道。

我現在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曾經家對我來說是溫暖的小窩，如今在我眼中卻滿含算計與謀劃。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時間，比賽日越來越近。

爺爺奶奶和爸爸得知後，紛紛趕來，說要見證我的高光時刻。

晚飯後，媽媽笑眯眯的叫住我。

“滿滿，你這兩個月為了比賽這麼拚，可要多注意身體呀！”

“你現在還小，明天早上7點就要趕到賽場，今天晚上就別去練習了！”

“媽媽特地給你燉了盅燕窩，趕緊喝完早點休息啊！”

我麵上不顯，心卻忍不住緊了一瞬。

燕窩？

平時爸爸不在家，像燕窩這類的補品都是媽媽的專屬。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才是最可怕的！

我頓時腦袋瘋狂運轉，正想著該如何拒絕時，爸爸卻笑出了聲。

“好！滿滿，快看你媽媽多關心你！燕窩對身體好，你多喝點！”

“明天要比賽，你好好養一養，爭取用最好的狀態上台！”

全家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哪怕此刻的我再不情願，也隻能雙手接過燉盅遞到嘴邊。

嘴唇剛剛接觸燉盅邊緣，我皺著眉頭痛呼出聲。

“媽媽......，太燙了，要不我帶回房間喝吧！”

我媽眼底的溫度驟然下降，聲音卻依舊溫柔，“傻孩子，燕窩就是要喝熱的呀！”

“剛燉出來的才是最新鮮的，我還在裏麵放了滋養的中藥，就是要趁熱喝！”

我顫巍巍的再次將燉盅放在嘴邊。

可中藥腥臭的味道猛地灌進鼻腔，惹得我忍不住幹嘔出聲。

她這是連裝都不想裝了？

所以現在直接下藥？

想到這裏，我啪地一下將燉盅跺在餐桌上，抬頭直直對上我媽的眼睛。

“媽！你知道我身體不好，明天就要比賽了，如果喝了這碗燕窩耽誤了比賽，可就不好了！”

餐廳裏一片寂靜。

我媽反應過來後，眼神逐漸變成不可置信。

下一秒，她站起身拿起燉盅一飲而盡。

“滿滿！你怎麼能這麼想媽媽！你是媽媽的女兒啊！”

“既然你不信我，那我現在全都喝了，你相信媽媽對你沒有惡意了嗎？”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滯了。

我羞愧到無地自容。

就連一向疼愛我的爺奶，都用不讚同的目光看著我。

好在爸爸依舊溫柔的打著圓場，將我送回房間休息。

隻是在轉身之際，我的餘光看見，媽媽咬牙切齒的扭曲表情。

5

第二天一早，我反複檢查了所有畫具，確保萬無一失才踏出家門。

賽場上，我緊緊握住畫筆。

整整三個月的準備時間，我幾乎沒有一天不在緊繃著神經。

如今就是我距離夢想最近的一次。

也是能讓我逃離媽媽的通道。

或許是長時間練習了手速，時間還沒到，我已經放下了畫筆。

就在我收拾顏料時，我的視線突然掃到台下我媽含笑的眼睛。

她的眼裏寫滿了幸災樂禍，讓我不由自主慌了一瞬。

正當我不停在心裏念叨，是我自己想多了時，

突然發現剛剛完成的畫作上，使用丙烯顏料的位置，正在迅速氧化變色。

所有參賽作品都被投射在大屏幕上。

不僅是我，台下的觀眾和評委也看見了這一幕，全都發出驚呼議論聲。

“怎麼回事？這小姑娘的畫......”

“是不是用錯顏料了？就這水平還好意思來參賽？”

“這怕不是來參加比賽的，而是來故意搞笑的吧！”

我眼睜睜看著原本精美的畫作上，被氧化反應染出一塊塊瘢痕，變成一副小孩隨手塗鴉的色塊。

到了這裏還有什麼不懂呢？

難怪昨天晚上的燕窩裏，我媽什麼都沒加！

原來，她早已經在做好了準備，無論我如何努力，最後都會變成一場空！

不等我回過神，我媽突然紅著眼睛站起身，指著我破口大罵。

“蘇滿滿！你現在心裏有數了嗎！”

“以前你總和你爸爸告狀，說我阻攔你畫畫！但是今天在場這麼多人，難道你還不肯承認自己壓根沒有繪畫天賦？”

“小時候別人誇你一句，你就真以為自己是大畫家了？”

“畫出這種東西，還歪纏著讓你爸請假回來看你比賽，現在拿了最後一名！丟不丟人！”

我呆愣愣的站在台上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可我媽像是不解氣一般，竟直接衝上台，一把將我扯開，大手直直向畫架而去。

“像這種垃圾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嗎！”

“這張畫對我們蘇家來說就是恥辱！人家看見隻會說我和你爸沒教好你！”

我抖了個激靈回過神來，眼看著她即將撕毀畫作，急到眼淚直流。

正在這時，一隻大手從左側伸了出來，一把將畫板挪開。

隨即響起一個蒼老的男聲。

“住手！”

“是誰宣判這副畫就是最後一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