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時安律所的女合夥人夏雨找上我時。
其實我沒有太多意外。
隻是有些神思恍惚,或許是剛被水泡得發脹的手指有些發癢。
也或許是家裏還有衣服沒晾完
女人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才說道:
“林太太,你和時安已經不適合了,他需要一個在事業上能給他助力的女人。”
“而我可以。”
我看著她臉上精致的妝容,心裏一時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這時,我的丈夫林時安匆匆闖了進來。
他下意識擋在夏雨身前。
皺眉看向我,有些不耐地開口。
“安然,你不要為難她,有什麼事衝我來。”
“我承認我很欣賞夏雨,但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過。”
看著眼前日日和我同床共枕的丈夫,在我麵前極力護著另一個女人。
我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滯。
紛雜的情緒充溢到胸口,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閉了閉眼,直接起身走出了咖啡店。
迎著風,雙手捂住臉。
意外的沒有眼淚。
應該是失望堆積成山,我真的已經不在乎了。
1.
夏雨是三年前空降到這個律所的。
聽說是某位大股東的千金。
林時安當初提起她時,還是憤憤不平的口氣。
如果夏雨不來,他是最有希望晉升合夥人的律師。
以致晚了一年他才得到晉升。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再提起夏雨時,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和欣賞。
有時甚至會在我麵前失神。
他以為我脫離社會多年,早失去察言觀色的敏銳。
可我們少年相識,他的一舉一動,怎麼會逃得過我的眼睛。
也許我心裏早就預想過,我們三人,終有對峙的那一天。
所以真的麵對時。
我竟莫名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隻是心裏空茫茫的。
不知怎麼,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林時安剛在律所嶄露頭角,又正值青春年少。
我去律所看他。
對他有好感的小姑娘,以開玩笑的名義把咖啡直接送進他嘴裏。
他騰地一下蹦出三米遠,雙手恨不得舉過頭頂防衛。
我好笑地衝林時安擠眼睛,調侃他行情不錯。
他羞囧地無以複加,顧不得女孩尷尬至極的神色,急著表決心。
“別別,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你別害我。”
那時的他,滿心滿眼都是我。
同事都笑話他是老婆奴。
他卻甘之如飴。
我曾經以為我們之間的信任是無堅不摧的。
可世事弄人。
僅僅十年,就把人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我到家時,林時安發來信息解釋。
“老婆,剛才是我誤會你了,抱歉,我和夏雨真的沒什麼,你不要多想。”
我把信息放在一邊,繼續把出門時洗好的衣服晾完。
直到整個家裏都擦的一塵不染,我這才累到沒有情緒。
當人的身體足夠疲憊,心裏反而能輕快一些。
我拿出手機給林時安回消息。
“你下班早點回家,我們談談,多晚我都等你。”
近一年來,林時安應酬越來越多,已經很久沒準時回過家了。
他腸胃不好,喝完酒一定要吃點東西才可以。
我每每等到深夜,宵夜和醒酒湯熱了又熱。
他回家都是爛醉如泥,照顧他睡下,已是夜半時分。
打定主意後,我就給自己做了一碗麵吃了。
然後在客廳看電視等他。
林時安一直都沒回消息。
時針快指向十二點了。
我忍不住打了個電話過去。
對麵很快接通,卻意外的不是林時安的聲音。
“林太太?時安今晚喝醉了,拉著我不讓走,我沒辦法隻能把他帶回我家了。”
“你要過來接他嗎?”
是夏雨。
她的語氣有些無奈,但卻隱隱帶著得意和挑釁。
無非是為了刺激我做出失態的舉動罷了。
大多走投無路的女人都是這樣把男人推遠的。
我卻發現自己異常的平靜。
“不用了,你轉告他,我隻等他這一晚,過了時間就不談了。”
掛了電話,我照常洗漱睡覺。
把手機直接靜音。
意外的好眠。
2.
第二天一早。
開門的聲音把我吵醒,我看看表才八點。
我淡然問道:
“你今天不上班嗎?”
林時安卻一臉怒色的大吼。
“李安然,你胡鬧也有個限度,你知道律所有多重要的客戶要接待嗎?為了你我硬是放了人家鴿子。”
“昨天我確實喝醉了,夏雨好心把我帶回家借宿,你就因為這個要跟我離婚?”
我看著他,心裏隻覺荒唐。
第一次發覺林時安顛倒黑白的本領真是不錯。
“離婚的事,我已經考慮很久了,不是因為昨天的事。”
他扯扯領帶,神情更煩躁了。
沒有形象的坐在沙發靠背上,揉了揉太陽穴。
“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些年,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還不夠嗎?”
我看著他褪去青澀,愈加沉穩有氣度的臉龐。
與記憶裏那張朝氣蓬勃的麵容重合。
我們結婚時踡居在一所很小的房子裏。
冬天為了省錢,取暖費都舍不得交。
他動情地抱緊我。
“安然,老公跟你保證,以後一定要給你最好的生活,謝謝你陪我吃苦,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那時的我隻覺有情飲水飽。
溫柔地依偎在他懷裏,隻是搖頭。
“時安,隻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怎麼樣我都不覺得苦。”
可如今,我們好像是什麼都有了。
怎麼越走越遠了呢?
“林時安,這個問題你該問問自己,不滿足的人從來不是我。”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淡然。
他不禁怔了怔。
下意識往我床前走了過來。
我起身,避開他伸過來的手。
去抽屜裏拿出一張紙遞給他。
“你昨晚沒回來,我粗略地梳理了下資產,這是我擬的協議,你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們可以再商量。”
他接過協議,看都沒看。
神情複雜地看著我。
“你就那麼想離婚?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舍得?”
我心底閃過一陣鈍痛。
苦笑了一下。
“林時安,你是個男人,該有點擔當,明明舍下感情的人是你。”
“為什麼還要把帽子往我頭上扣?”
“你是大律師,我走法律途徑討不到什麼便宜,隻求你看在多年情分上放我一馬。”
“我隻拿自己該拿的,多一分我都不要。”
“離婚的事,我也會守口如瓶,不會對外人提起,影響不到你的聲譽,你放心。”
林時安的神情閃過掙紮,但到底還是低頭看了一眼協議。
他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
“時安,我上台階不小心扭了腳,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好疼啊。”
夏雨撒嬌般的聲音傳出來,語氣委屈巴巴的。
他不自在的看了我一眼,但開口的聲音卻下意識柔和了下來。
“你別急,告訴我在哪,我馬上過去,千萬別自己揉,會錯位的。”
掛了電話,我了然地看著他。
“夏雨遇到點事,我得馬上過去一趟,我們晚點再談。”
我點點頭,拿出筆遞到他手裏。
“你把協議簽了,我們就不用再談了。”
他神情驟變,猛地甩開我的筆,力氣太大。
直接把我甩在了地上。
一陣劇痛傳來,腳踝處針刺一般,完全動彈不了。
我額頭瞬間疼得冷汗直冒。
他臉上閃過歉疚,過來想扶我起身。
我沒碰他伸出來的手。
隻是再次把筆遞了過去。
他徹底被激怒了。
“李安然,你真是個冷心冷肺的女人,好啊,你那麼想離婚,我成全你。”
他迅速地拿過筆,在協議上簽了字。
連同協議和筆一起扔在了地上。
摔門而去。
冷汗混著眼淚一起掉在了協議上。
不知這淚是因為身體疼還是心裏疼。
竟兀自笑了出來。
終於解脫了。
不隻是他,還有我。
3.
林時安連續三天沒回家。
我一直在收拾自己的東西,聯係租房子。
他打電話來時,我正在搬家。
“今天是你生日,我們晚上在外麵吃怎麼樣?那家旋轉餐廳,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他的態度意外的討好。
我有些愣,連我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看著最後一包行李已經搬下了樓。
我站在門口,突然覺得房間有些空。
同樣,心裏也空空的。
“好。”
聽見我同意,他的語氣帶有一絲欣喜。
“我回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打車過去,省得折騰了。”
為了搬家能有個好兆頭,我今天特意化了妝。
穿了好久沒上身的裙子。
最後吃個散夥飯也好,總該說一聲再走的。
我把搬家的費用結算了,叮囑他們把東西放進屋鎖門就好。
到餐廳樓下時,正值傍晚。
天邊一抹斜陽照過來,我心裏也跟著暖了起來。
門童問清我的身份就領著我一路往位置走。
遠遠地就看見林時安一身西裝站在座位旁,手裏捧著一束百合。
看得出他今天特意打扮過,竟依稀有十年前的影子。
我不覺有些發愣。
他慢慢走進我,眼中一閃而過驚豔和懷念。
“安然,你今天......很好看,好久沒見你穿裙子了,你以前很愛穿的。”
“這是你最喜歡的百合花,你以前不是總抱怨我不懂浪漫嗎?以後我都給你補上,好嗎?”
我把花接過,情不自禁地聞了一下。
很香。
我微笑表示感謝。
“謝謝。”
他聽我語氣竟格外的客氣,臉上有些失落。
但很快就笑著拉我坐下。
給了服務生一個眼神,一個多層蛋糕就推了出來。
蛋糕是個很可愛的粉色桃心。
上麵插著一朵漂亮的蠟燭。
“安然,生日快樂,以後你的生日我不會再錯過了。”
去年和前年的生日,林時安都因為忙律所的事忘記了。
我心裏其實是有過怨言的。
可是到現在,我已經早就釋然了。
林時安握住我的手,柔聲道歉。
“對不起,安然,那天我們都太衝動了,那張協議就作廢吧,我們都別鬧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別再提那件事了,行嗎?”
我正不知如何回應。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時安,這麼巧,你們也在啊?”
夏雨穿著漂亮的晚禮服,挽著一位中年男士的手臂笑盈盈地看著我們。
她看到我今天的打扮和桌上的蛋糕。
眼中的嫉恨一閃而過。
林時安卻霍地從桌子上起身,激動地走到他們身邊。
“夏董,您怎麼......?”
中年男子氣質儒雅,寵溺地拍拍夏雨的手。
“這丫頭非拉著我要我請客,真是拿她沒辦法,這幾年我沒去律所,小雨在家裏一直說你很優秀,沒想到今天有緣見到了,有空來家裏坐坐?”
林時安一時受寵若驚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夏雨適時開口:“擇日不如撞日,幹嘛還有空啊?爸,要不今天我們一起吧?您不是說想跟時安聊聊嗎?”
男人嗔怪地看她一眼。
“你這丫頭,沒看到林律陪夫人用餐呢嗎?我們哪能這麼冒昧?”
林時安回身看了我一眼。
眼神裏滿是掙紮和為難。
但我太了解他了。
若是不想。
他早就拒絕了。
我擦了擦手站了起來。
“夏董您好,我剛好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時安也常提起很仰慕您,今天難得有機會,希望你們聊得盡興。”
我衝林時安笑了笑就走出了餐廳。
直到我下樓梯,他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出口。
我就知道,一切都剛剛好。
結束的剛剛好。